“我爸走前说,”年轻人红着眼眶,“他的故事不属于他一个人,属于所有饿过、冻过、但仍愿意相信明天的人。”
大宝将这份手稿郑重收入特藏室,并决定将其制成盲文版,捐赠给全国盲校。他在扉页题词:“听见黑暗中的人说话,才是真正的光明。”
与此同时,青年记忆社发起“家书复活行动”。他们在社交媒体发布模板,鼓励年轻人帮祖辈重写那些未能寄出的信。短短一个月,收到回信逾八万封。有孙女替奶奶写给早逝丈夫的:“你说等粮票多了就买件新棉袄,可我一直没舍得花”;有孙子替爷爷回应当年批判他的领导:“您说我思想落后,可我种的试验田亩产高出三成”。
这些信被打印出来,贴满南锣鼓巷的一面墙,远远望去,像一片由思念织成的雪原。
腊月二十三,小年。记忆之屋举办年度答谢会,邀请所有讲述者及其家人团聚。赵秀兰带来了她的重孙女,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孩子好奇地趴在展柜上,指着照片问:“这个奶奶,是不是也饿过?”
“是啊。”赵秀兰轻抚她的头,“但你看,我们现在有馒头吃,还能上学,就是因为有人记住了过去。”
晚上散场时,大宝独自留下整理展品。忽然听见后院有动静。他推门出去,见一位老人蹲在槐树旁,正小心翼翼地埋下一个金属盒。
“您是?”大宝走近询问。
老人抬起头,满脸皱纹如沟壑纵横:“我是王德海的老战友。他走之前托我一件事??要是哪天‘记忆之屋’还在开着,就把这个送来。”
盒子打开后,是一叠用油纸包裹的食堂账本残页,以及一张1961年的粮食调拨单,上面赫然盖着“特急?救命粮”红色印章。
“那年冬天,我们瞒着上级,私自截留了两车面粉。”老人声音低沉,“上面说只能发给干部家属,我们全分给了病号和孩子。事后没人表彰,反而差点被查办。可我觉得值。今天我把证据交出来,不是邀功,是想让后人知道:就算在最黑的时候,也有人选择做星星。”
大宝深深鞠躬,一句话也说不出。
春节前夕,国务院印发《关于加强民间历史文献保护利用的指导意见》,明确提出支持社会力量参与口述史抢救工作,并设立专项扶持基金。多家主流媒体跟进报道,“记忆之屋”首次出现在央视新闻画面中。
但大宝依然保持警惕。他知道,宽容往往伴随着收编的企图。果然,不久就有部门提议将其纳入“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管理体系,要求统一展陈大纲和讲解词。
“我们可以配合宣传,但不能接受审查。”大宝在回复函中写道,“真正的爱国,是敢于直面自己的疤痕,而不是只展示勋章。”
最终双方达成妥协:项目可使用公共资源,但保留独立运营权。更重要的是,文化部同意推动立法调研,探讨建立“民间记忆豁免保护制度”??即对非虚构性历史采集活动给予法律特殊保障。
元宵节那天,南锣鼓巷挂起了灯笼。孩子们提着自制的纸灯游街,上面写着祖辈的名字和一句话人生箴言。其中一个灯笼上写着:“我娘说,活着就要敢说话,哪怕声音小。”
大宝站在门口,看着灯火流淌如河。林小满走过来,递给他一杯热茶:“SWQ-1958又有新上传了。”
回到屋里,音频播放出来??仍是那个温柔女声,这次唱的是另一首童谣:
>“小蚂蚁,搬米颗,
>一搬搬到外婆锅。
>外婆问我累不累,
>我说米少不怕多……”
歌声结束,女人轻声道:“这是我女儿最后学会的一首歌。她走那天,嘴里还哼着这个调子。现在,我把她还给你们。请记住她叫苏晓芸,生于1953年冬,卒于1959年春,享年五岁零八个月。”
大宝闭上眼,泪水滑落。
第二天,他亲自前往民政局,提交了一份名为《中国平民记忆名录》的倡议书,建议为每一位有据可查的普通逝者建立数字纪念档案,无论其生前是否拥有社会地位。
“我们纪念的不只是死亡,”他在附信中写道,“更是他们曾经努力活过的证明。”
春天再度来临之时,云南小学传来喜讯:孩子们在劳动课上种出第一季水稻,丰收后特意留下一捆稻穗,绑上红绳,挂在那块伪装成黑板的档案柜前。
校长写道:“学生们说,这是献给‘看不见的老师’的礼物。”
大宝回信附去一张新照片??展柜中,苏婉清背影的照片旁,新增了一个相框:里面是无数网友自发绘制的“苏晓芸”画像,有的稚嫩,有的精细,但每一幅都画着同一个场景:一个小女孩坐在妈妈怀里,听她唱童谣。
他写下展览说明:
>“她没能长大,但她的声音长大了。
>当千万人愿意倾听一个孩子的歌,
>这个世界就还没有彻底失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