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切断电源五分钟,借机撬开通风井盖,沿锈梯下行。空气潮湿阴冷,走廊尽头一扇铁门上贴着“设备重地,禁止入内”的警示牌。破门瞬间,刺鼻的消毒水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房间中央,老陈蜷缩在金属床上,双眼紧闭,手腕被皮带固定,太阳穴连着电极片。一名穿白大褂的男人正调试仪器,抬头见闯入者,慌忙按下警报按钮。林小满一个箭步上前将其制服,其他人迅速拆除电极,检查伤情。
“他还活着!”医疗员低声喊,“重度电解质紊乱,脑部有轻微损伤,但意识尚存。”
大宝蹲下身,握住老陈枯瘦的手:“老陈,我们来了。”
老人眼皮颤动,嘴唇微启,吐出几个字:“……盒子……钥匙……在……舌下。”
撤离途中遭遇巡逻队拦截,双方在地下通道展开短暂交火。一名队员腿部中弹,靠烟雾弹掩护才得以脱身。回到安全屋已是清晨六点,医生从老陈口中取出一枚微型磁卡,表面刻着“XH-887-A”。
“这是什么?”林小满问。
“不是钥匙。”大宝凝视着卡片,“是另一份档案的索引。XH-887是调查报告,那A类可能是……原始证据链。”
三天后,老陈苏醒。第一句话便是:“我哥的骨灰盒,埋在北京八宝山公墓东侧第七排,编号D-412。他说,等真相大白那天,就把他的名字刻上去。”
大宝亲自前往八宝山,在管理人员怀疑的目光中出示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家属授权书”。当他打开那个小小的陶罐时,里面除了灰烬,果然藏着一个防水袋,内有一叠泛黄纸张??正是《信阳请愿书》原件,上百个红手印斑驳交错,像一片干涸的血海。
当晚,SWQ平台发布特别公告:《致所有不肯遗忘的人》。
文中首次公开请愿书全文,并附上李秀兰的口述视频、老陈的救治记录、以及西山疗养院现场拍摄的画面。文章结尾写道:
>“他们用电流摧毁记忆,用恐惧封堵嘴巴,用时间冲淡伤痕。但他们低估了人心深处最朴素的执念:一个人记得,就有两个人记得;两个人记得,就能唤醒千万人。这不是复仇,是偿还。偿还未尽的良知,还给那些在寒夜里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仍盼着有人替他们说话的灵魂。”
舆论再次沸腾。国内主流平台全面屏蔽关键词,相关网页陆续无法访问。但与此同时,海外镜像站点流量暴增,Telegram群组一夜新增二十万成员,Twitter上#IrememberChina话题登上热搜。更有旅居德国的华裔学者联合发起“口述史国际保护计划”,呼吁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介入。
一个月后,春暖花开。南锣鼓巷的柳树已抽出新枝,野花铺满石碑四周。
一天清晨,驿站门前出现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女孩,约莫十岁,怯生生地放下一封信,转身跑开。信封上写着:“给记忆驿站的大宝叔叔”。
里面是一幅蜡笔画:一群人站在阳光下,手拉着手,背景是一座写着“青坡村”的牌坊。画纸背面,歪歪扭扭写着几句话:
>“老师让我们写‘我家的故事’。我爸爸说,曾祖父做过错事,但他临死前哭了很久。我说,那我们也该记住坏人吗?爸爸说,记住不是为了恨,是为了以后不做同样的事。所以我画了这张画,希望村里的人也能回来。”
大宝看着画,久久不能言语。他将画扫描存档,编号SWQ-ART-001,随即更新了“记忆拼图”系统的首页标语:
>“每一个孩子学会讲述,都是对遗忘的胜利。”
又过了半个月,一位自称“陈国栋侄孙”的年轻人来到驿站。他带来一台老式录音机和一盘磁带,说这是叔叔临终前交给父亲的遗物,嘱咐“三十年后方可播放”。
磁带内容是一段长达四十五分钟的独白,声音正是那位调查组负责人:
>“我们亲眼看见村庄变成坟场,狗吃人尸,孩子啃树皮……我们写下实情,以为能救人。可文件送上去,只换来一句‘政治不成熟’。我被贬去农场养猪,直到改革开放才平反。这些年,我一直在写回忆录,可出版社不敢出,家人劝我算了。现在我要走了,只想留下一句话:**当权力要求你说谎时,沉默也是共谋。**”
这段录音成为《光年2》的核心素材。影片上映当日,全国三十座城市自发组织露天放映,观众席上,有人举着灯牌,写着亲人的名字;有人默默献上一碗白米饭,插着一双筷子;还有退伍老兵整整齐齐地敬礼,说:“我们不该忘记,哪怕被当成麻烦。”
夏天来临时,国家档案馆悄然发布一批解密文件,涉及1950年代末部分地方灾情统计。虽未提及信阳,但承认“个别地区存在粮食短缺现象”。评论界称之为“半步之遥的承认”。
而在南锣鼓巷,记忆驿站正式注册为民办非营利机构,名称定为“春泥记忆中心”。墙上新增一面“讲述者之墙”,镌刻着每一位提供口述史料者的化名与编号。每逢周三晚上,这里都会举行小型分享会,年轻人围坐一圈,听幸存者后代讲那些课本从未记载的日子。
某个黄昏,大宝收到一封来自甘肃的挂号信。寄件人是一位牧羊人,信里夹着一块风干的馍片,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附言只有一句:
>“这是我奶奶留下的,她说,饿的时候,闻一闻就能撑住。现在我不怕说了,她叫张桂芳,死于1960年正月初八,享年四十三岁。”
大宝小心翼翼地将馍片放入“未亡人之匣”,与红领巾、军功章并列。然后他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字:
>“饥饿不会遗传,但记忆可以。只要还有人愿意保存一块干粮、一句遗言、一次忏悔,我们就还没输。”
雨又下了起来。
这一次,大宝没有关窗。他坐在灯下,听着雨声,继续整理新到的三百七十二封来信。
他知道,这场跋涉仍远未结束。
但也不再是孤独的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