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君,今年冬天叛匪作乱,全因各家私藏人口粮食,致使郡里有灾民而无粮賑灾,有叛匪却无兵剿匪,我曄郡十个县,然而少了姜侯连郡治都差点不保,”
郡衙前堂內,张穆在郡守荀陆、郡丞白漭面前侃侃而谈。
“可见各家族私藏人口,已致我曄郡四分五裂,家家只知门户私计,而不见內忧外患,以穆私见,应借本次叛匪作乱之际,重新清点人口、丈量土地、兴修水利,也方便郡守以法治郡。”
“说得好!”白漭在一旁说道,“张郡尉虽然年轻,却比我们这些老傢伙更有见识,若非刚刚荀太守挽留,老夫真希望把郡丞的位置让给张穆贤侄。”
下午白宣泽回到白府后,就向伯伯白漭哭诉张穆不近人情,不替白家求情也就罢了,居然让白家惩戒所有的恶奴,甚至交出土地和人口。
然而老谋深算的白漭一听就明白,张穆这是让他们家置之死地而后生,毕竟曄郡地处边境,面对天灾人祸,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就是郡里唯一的组织力量。
荀陆可以拿捏世家,却不可能彻底摧毁世家,只要白家豁出命去真拿出所有家族的黑材料,陆荀反而不敢接手。
张穆最后表態:“府君,我请求先从我定北张家查起,如果我家任何人胆敢做不法之事,我绝对按法严惩!”
玄汉有个好处,朝廷以法家治天下,兼纳百家人才,律法条令非常清晰,各郡县长官也可以通过符籙官印联络朝廷,效率比张穆家乡的封建时代高多了。
也因此,张穆作为郡尉,对自家人下手也不会有道德包袱,也不需要避嫌。
可相比张穆跃跃欲试,荀陆就为难多了,他乾脆把张穆叫到一旁,小声说道:“我说贤侄,你不是在处理叛匪的时候挺明白的吗?怎么现在糊涂起来了,如果真把白家彻查了,那整个郡还不被翻了天了?”
“府君!就是因为白郡丞如今献上了名册,您才应该承下他的一番心意,”张穆笑著说道,“您一心为公不就想让府库充盈,让郡內安居乐业吗?”
看了看张穆,又看了看白漭,荀陆大概明白了两人的意思,只能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按郡丞说的办,各个家族在3个月之內清点族內人口土地,从年后起按照律法纳税服徭役。”
“至於各家犯了王法的恶奴么,现在张穆忙於前线,不妨由法曹会同各县县尉共同捉拿查办。”
“诺!”张穆与白漭相视一笑,一起应下。
郡守的命令很快被传达给堂外的各县县尉们,能坐到这个位置的都是人精,一听就明白这是白家拿著所有人的黑材料和郡守相互妥协了。
郡守把调查各家的权利发还给了各大家族,条件是各大家族公布隱藏的土地和人口,缴纳田税与徭役。
白家避免了被彻底清算和拋弃,但也因此得罪了全郡的家族,未来要不然儘快诞生金丹高手,要不然只能抱紧郡守或者哪根粗腿。
而郡守除了未来的政绩,最起码还获得了处置齐家的权利,可以说这是多方妥协之后,最稳定的结果了,虽然都有不甘心,却也都能接受。
白漭离开后,荀陆不免嘆息道:“贤侄呀,如果能把白家扳倒,他家的东西咱们可以……”
张穆笑了一声,他知道这是郡守的某种让利,让他出手瓜分白家。
然而张穆还有些更要紧的事情:“府君,前两天我经过洮关的时候,看见贺彰郡的一支运粮队。”
“运粮队?这日子洮水早冻住了,他们怎么运粮?”陆荀还在惋惜到嘴边的利益,压根不理解张穆为什么要说临郡的运粮队。
“当然是用牲畜了,百余车的车队里至少有30匹高头大马,还有几百名壮丁协助押运呢。”
“嗯?这……这粮队不对劲吧?”下一刻,荀郡守突然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段奉和罗县令是怎么回事?这么不对劲的情况,他们为什么没有通过官印告诉我?”
“这就是我不想让您深查白家的原因,那伙运粮队明显与贺彰的黄巾军有关,但一路上畅通无阻,洮关的县令与县尉还替他们遮掩,”张穆终於解释道,“现在的局势,我们能守好曄郡之內已然不易,如果白家突遭变动……”
“你说的也对,”荀陆点点头,混乱的確是个阶梯,但能爬上阶梯的不止是他和张穆,还有很多野心家正在等待机会。
不过下一刻,荀陆突然发现,眼前的年轻人眼光毒辣,城府极深,哪怕他这个在官场上混跡了几十年的老油条,却还不如初入官场的张穆明白。
“贤侄,你年纪轻轻,但前途不可限量呀!”
“哪里哪里,还需要郡守多多指教提携!”
就这样,官海沉浮了几十年的荀陆,仿佛突然找到了一个能交流、有共同利益的知己,他和张穆就这样交流起来,把曄郡、贺彰周围大大小小的家族、势力都聊了个明白。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府衙的前堂已经空空荡荡,荀陆靠坐在凭几上,回想著刚才与张穆的对话。
“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样的人才埋没在这荒凉之地真是太可惜了!”自认在宦海中跌宕了这么些年,荀陆也是见多了青年才俊,然而像张穆这样处事经权结合、能文能武的全才,还是第一次见到。
荀陆正在感嘆,一名幕僚送来了一份已经拆开的竹简,“陆公,这是家里的信件。”
“哦?朝廷的钦使要来了?”
荀陆拿起了信件一看,就点头说道,“有些事情果然不能太著急呀。”
“陆公,您的意思是?”
“朝廷的钦使至少也是金丹巔峰,又提点西北诸郡一切军务政务,想在这样的强者面前含混糊弄过去是不可能的。”半天前,荀陆还准备从白家齐家吃下一些利益出来,然而手中这封信的到来,让他瞬间改变了主意。
“跟家里人说,任何人不准向搜出的財物和土地下手,所有登记造册的土地,还有原来的佃户耕种,搜出的余粮全部匯集起来,准备交给张郡尉支援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