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寒松看着杞瑜把包子往茶几上一放,然后随手拿起沙发上的平板开始玩。
“今天凌晨,城郊发现了一具尸体。”他缓缓开口,“死者张同胜,男,三十七岁,半年前疑似虐待亲子的案件闹得沸沸扬扬,却通过法律漏洞脱罪,一个月前,案件了结,张同胜也刚刚被无罪释放。”
杞瑜已经放下了平板,窝在沙发的另一角歪着脑袋似笑非笑看着他,“然后呢?”
今天天气格外好,杞瑜一早就把窗帘拉开了,温暖不灼人的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少年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被渡上了一层氤氲的光晕。
这一刻,牧寒松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昨天,你一个人外出的时候,做了什么?”
杞瑜懒懒地撑着脑袋看他,没说话。
牧寒松又问:“杞瑜,这个人你见过吗?”
他接着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要怀疑他,他想好了许多说辞,比如法医判断的死亡时间,比如尸体的死状,比如如出一辙的一身罪恶却逃脱了制裁……
但他都还没来得及说。
杞瑜垂下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落下一片影子,叫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这半分钟,格外漫长。
杞瑜掀眉,清凌凌的眸子就这么同他的视线交汇,含着笑,他说,“牧寒松,你选择把我弄出来的时候,没有预设过会出现这种情况吗?”
牧寒松的心沉到了谷底。
杞瑜探过半个身子,好奇地打量他,“你不会真的没有想过吧?”
“这样的人我又不是第一个杀,你能接受前面那么多,就接受不了这一个吗?”杞瑜笑着说,“牧寒松,你真奇怪。”
“这不一样。”
“哪不一样了?”
牧寒松凝视着杞瑜,半个月来第一次生出后悔。不是后悔把杞瑜带出来,而是后悔确实如杞瑜说的,他根本没有做好准备。
面前的人,从有意识起就游走在罪恶的边缘,深渊凝视久了,终会被深渊吞噬,书灵从最开始的纯白如纸张,一点点看尽人类最复杂最多样最深刻的恶意,其实他的认知一直很简单也很直白,但在现实世界里,不管是正义还是罪恶,都必须被条条框框束缚着,简单和直白的对错也开始变得复杂。
牧寒松试图让他理解,这里不再是书里的世界,他的行为不是正义的审判,而是犯罪。
他想,杞瑜现在不懂也没关系,他可以一点一点教他,但现在必须确保此类事件不会再发生。
牧寒松没有生气。他只是太了解现实世界里的条条框框,也太了解会有很多人等着用这些条条框框拿来对标杞瑜的一举一动。
杞瑜却笑了。
“所以啊,你看,你一开始就不该把我带到现实世界啊。”他笑着,眼底却认真,“牧寒松,我没有错,错的是你。我不适合你们的世界,也不想融入你们的世界。”
“可是那本书已经毁了!”牧寒松说,“你留在里面的结局就是和书一起灰飞烟灭!”
然而,少年嗤笑,“然后呢?你是觉得这是在救我吗?”
他起身,“我是书灵,原本就该是书在我在,书毁我死,既然书没有了,我就该跟着书一起消散。”
他眉眼疏淡,甚至可以说漠然。明明是自己的生死……
杞瑜:“牧寒松,你不会真的以我主人的身份自居了吧?你只是跟我的主人长得像,对我来说,什么前世后世通通不管用,我只认一个主人。如果不是要看守那些凶兽,我早就该和主人一起消散天地。”
“这话我也说过很多遍,你一直没放在心上,那我就最后跟你说一遍。”杞瑜一字一句,“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我也不喜欢你们的世界。”
杞瑜冷冷扔下最后一句,“牧寒松,我没什么好对你遮遮掩掩的,这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牧寒松怔怔的看着他,嘴角不由泛起一丝苦笑。他活了三十多年,还真是从来没有过这种左右为难的时候。
在挂断了十几个加密号码的电话后,牧寒松终于接起来了,回了那头一句,“我马上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