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枝抬手将他推远了些,顺便将手上的雨水都抹在了他洁白的袍服上,叹气道:“我不过说了两句而已,你为何总是在他的事情上如此激动呢?”
云山当场洁癖发作,怒火中烧:“不如说师姐为何总是出言庇护他!事到如今,师姐竟还对他心存怜悯吗?!”
顾九枝的神经似乎被刺了一下,红润的双唇微不可察地颤抖着,本就冷白的脸更是褪去了血色。
她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视线越过高低错落的学舍与书阁,望向天际尽头那一轮将熄未熄的血色残阳。
云山道:“顾雪庭多活一天,冽雪山谷的真相就多一分暴露的风险。师姐若不想渡真世家几百年的名望毁于一旦,就尽早做出决定。”
顾九枝看了他一会儿:“你是以什么身份与我讲话,渡真世家的云山长老吗?”
“顾九枝的师弟!”
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良久,顾九枝起身离开菱花窗台,莲花灯将她本就纤瘦的背影拉得很长。
堆满公务的桌上摆了一只摇头摆尾的木制狸花猫,是八年前顾雪庭用佩剑一点一点削出来的。
他们途径一处据说是闹妖的城镇,抓了一只由爱生恨、报复百姓的狐妖。
那狐妖的执念很强,顾九枝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它收服。从雾气迷蒙的山林中走出来的时候,她看到顾雪庭坐在道旁的石头上,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她走过去,顾雪庭抬头,往她的手里塞了一只木削的狸花猫。
顾九枝将拂尘插在后腰衣带,低声道:“在想什么?”
“因爱生恨。”顾雪庭轻声,“不如不爱。”
顾九枝想了想:“爱与恨是对等的。当初有多爱,此刻就有多恨吧。”
顾雪庭道:“恨是爱的代价?”
“可以这么说罢。”顾九枝顿了一下,补充道,“爱到最后,也未必就是以恨来收场。这世上携手相伴一生的人也很多,如狐妖之流也仅是少数,它被抛弃、被憎恶,因此才心生怨恨,试想谁能接受曾经的爱人最终对自己持剑相向呢……”
她接触到顾雪庭的视线,忽然发觉自己说得太多,于是笑道:“罢了,这些事我也不太明白。”
顾雪庭沉默了一会儿,认真道:“假如有一天你也要抛弃我、憎恶我,或许我只会感到难过吧,并不会恨你。”
话音落下,顾九枝心中轰然一声,如石沉水,没来由地闷痛。
青霜阁上,顾九枝望着窗外凄迷的冷雨,脸颊潮湿冰冷,不知是雨还是泪。
冽雪山谷该下雪了。
松林松林堆雪,簌簌有声。
谢尽芜站在院内红梅树下,花苞已经缀满枝头,人站在花树下,隐约可以嗅到清冽的香气。
他在等,等叶清圆从外面玩累了回来。
枝头的红梅花马上就要开了,天际云浪翻涌,冷风呼啸,酝酿着今冬的第一场雪。
雪要落了。他抬头看看天色,心里有些焦急,同时也有落寞。
他也不知道叶清圆去哪里玩了,想找都不知道该去哪里,她每次出门都不跟他讲。高兴了就过来抱他一下,摸摸他的脸,他的视线每次都忍不住落在她红润饱满的唇瓣,可她就像看不懂他的渴求一样,眼中带笑,绝情离开,这么久过去了连个吻都不肯施舍。
他甚至不敢细思叶清圆究竟对自己有几分喜欢、几分敷衍。
那次分明说喜欢的不止是他,为何患得患失的却只有他?
白璟房间的窗户开着,他昨日刚从酒馆里买了一本九手戏文,烂糟糟地不知有什么好看,偏他奉若至宝,笑声放肆得传遍整个晴雪院。
谢尽芜听着他无忧无虑的笑,心情更郁闷了。
他十六岁那年,希夷殿主酒后曾推心置腹地跟他讲过,不要轻易动情。像他这样的人一旦动情,必定吃苦。那时他还不懂,觉得殿主狡诈,必定又在诳他。如今他怀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却是已经了然三分。
他的眼瞳中染上沉郁之色,骨子里的独占欲开始作祟。
若是她总是向外跑,那么就困住她的行动,也未尝不可。
他选择的山馆孤立于群山之巅,避世之处,距离山脚下最近的城镇尚且有五里之遥。且整座山峰都有结界封印罩护,不管他们做什么,都没有外人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