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年轻女医生分配好了各自的工作,抬着手站到了应在的位置上,一人调整灯光与视镜,一人铺上消毒巾,一人递上刀具与器械,最后一人分开了病人的双腿。
“开始吧。”
露西拉走进执政官的居所时,艾妲正端坐于那张郁金香木写字桌后,四周围绕着她的是悬浮的一块块光幕,离她最近的一块详细列着帝国执政官的一日行程,荷尔戈港修缮竣工仪式与首都星科学院项目审批会等等几项都被划去,只余下了一些零散的、能够在玫瑰堡宫完成的政务。
相比起她垂垂老矣的父亲,这位年轻的执政官明显正处于精力体力最为充沛的年龄阶段,且热衷于亲力亲为,频繁地出席公开活动,用一遍遍的演讲、集会解释经改动或新修订的新政策。那张拥有着惊人美丽的脸庞是暮气沉沉的反面,因毫不掩饰的野心与欲望而富于生机,让人不自觉为之振奋。
民众们就像当初接纳艾妲·佩洛涅特殿下突如其来的性别转换一样,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两任帝国执政官的交接。由于艾妲始终没有为她的父亲编撰传记、设立纪念博物馆、于星间留下镌影的意愿,玫瑰堡宫的官员们亦没有不识趣地提起,于是希尔乌斯·佩洛涅特的名字逐渐消匿于民众们的口中,人们无知无觉地,慢慢淡忘了这位统治帝国长达两个世纪的执政官。
人造日光漫进花窗,投射下一片斑驳光影。露西拉踏过地上铺着的手工织就的地毯,头顶上流光溢彩的星图缓慢地转动着,她的长靴发出轻浅的沙沙声,片刻便来到了艾妲身边。
艾妲依旧专注于光幕,只瞥了一眼露西拉,“姐姐,有什么事么?我不习惯在办公的地方放置机械体,所以得劳烦你自己泡茶了。”
“我从决律庭外带了一杯咖啡,不会消耗你那些只用作装饰的植物萃取物……虽然你们还把这玩意儿称作茶。”
露西拉闲话了两句,在郁金香木写字桌前坐下,随着她的动作,空气中迅速浮显出几缕高速移动的粒子,汇聚成了一把高靠背椅子,仿佛原本就存在于那里似的,稳稳地托住了露西拉。
她唤出一块崭新的光幕,“贝尔芬格堡有一批新的死囚犯到了执行时限,很多都是荷尔戈港事故牵涉到的军官或者莱珀矿业高层。至高法庭拟的延缓死刑执行时限的草案没有通过,所以还是九十天。”
她顿了顿,低声说,“这一批里也包括卫瓷元帅。”
原本艾妲为他安排的法庭重审与重新裁量,因加冕大典前夜的自残行为,卫瓷无法完成出庭,故而都不得不取消。元帅仍未摆脱死刑犯的身份,将与其他囚犯一道,迎接行刑日。
艾妲没有说话,那双澄蓝色的眼眸中平静无波,像是在听无聊而充满水分的会议简报。但露西拉是感官足够敏锐的alpha,她能察觉到艾妲释放的信息素中带了一丝极其轻微的不愉与焦躁。
她明白自己妹妹的性格,一切脱轨的、不按照她的指挥演出的事物都会招致她的厌憎。艾妲的垂怜和施舍非但没有得到元帅的感激,他还迫不及待地用蹩脚方式妄图抗争,像不服从监护人看管的劣迹斑斑的青少年一样。
露西拉的脑中闪过一丝不合时宜的想法,这一描述……似乎有些像初次分化时的艾妲的处境。在那时,她还会崩溃、哭嚎、歇斯底里,把玫瑰堡宫搅得一团乱,并差点伤害了自己。只是在父亲的漠然中,她用极短的时间变成了那个端庄得体、温柔娇弱、能引发全首都星的alpha无限怜惜的完美omega。
她在心底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继续说了下去,“没有官方的程序,想要规避死刑执行有些麻烦。那些被你用作人工腺体实验受体的死刑犯到了行刑期限倒还很方便,只需要更改状态为死亡,录入大筛查就行了。这样就算已经接受了死刑,被彻底剥夺了公民权利。后续死在手术台上,或者我们处理掉,都很便捷。”
“但卫瓷元帅呢?”露西拉望着艾妲,发问道,“也要在大筛查里将他认定为已死亡吗?”
“你应该知道那会是怎样的一种状态。是一个人在寰宇社会的存在被彻底抹除,包括名字、身份、经历。大筛查会将他的一切信息归拢到重大刑事案件死者库,进行封存。”
“他即使活着……移植了人工腺体之后还能活着……也将很难生存,这不是生理上的,是社会层面的,因为他是一个没有身份的死人。不仅仅是无法进行恒星间跃迁,终生只能被困首都星,甚至任何短距离出行,只要是使用公共乘具,需要进出某一处有电子眼笼罩的场所,通通无法完成。”
“——所以,要这么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