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津澈微眯着眼,再往前走,灯光变得昏暗,夜里的小花园像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像十八岁一样?”他反问。
“对,像十八岁一样。”
像十八岁一样,彼此牵着手,跑过年少时注定分离的命运,跑过空白而无趣的旧日时光,跑过长长的、银杏如雪的长街,终点是那封被冷落了许久的信,所寄存的翻修寺庙。
幸好他们信守承诺,没有错过闭门时间。
周津澈原本打算缴纳寄存费,老大爷丧着一张脸,晦气地摇摇手,将他们赶走了。
无奈地相视一笑,周津澈捏紧保存完好没有落灰的信封,上面的“周津澈同学”五个字,已经被他用指腹来回摩挲。
“着急回去吗?”他问。
“今天一整天的时间都是你的。”她沐浴着寺庙安静清寂的灯光,仰着过分好看的脸,乖巧地笑:“有愿望要许吗?”
“有。”周津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等我一下。”
他返回老大爷面前,在对方不耐的目光中重新要了一张白色信封。
隔着几步距离,其实可以看得清。但是舒意有时候的边界感强得过分,她瞥开视线,第一次认真地欣赏这座曾经如废墟寂灭,后来却得到香火延续的如是观。
她看不出什么特别美感,倒是眼尖地捕捉到一个功德箱。小钱包的夹层里真的有几张现金。粉红色钞票团做一卷,沿着缝隙塞进去,听不见一点声响。
视线苛刻地扫了会儿,她觉得,这里的绿植设计很有意思,颇有些移形换景的趣味。清荷用一个大腹便便的宽口水缸养着,是活水,她手指扶着缸沿,纹路清晰的荷叶底部,吐出一连串的细小泡泡,原来还有一条小鱼。
又走几步,发现长阶卧着几只小猫。
她怔住,这么冷的天呢!结果老大爷一叫唤,那几只猫呜呜啦啦地拔地而起,小蒲公英似地蹿回温暖小屋。
周津澈也在这时回到她身边。
舒意以为他要给自己写回信,两封信叠着捏在一起,舒意刚一伸手,他却忽然反扣住她的手腕,惹得她下意识抬眼,周津澈的手指滚烫地揉过她嫣红的眼尾,一指抿去了缀在脸颊的发。
“我问过了,这里的头香没有外包,价高者得,我和科室里的其他医生换了值班,三十一日的晚上会空出来,我们一起来烧香?”
他说话的时候,没有松开她的脸,舒意安然地蹭了蹭他的掌心,乖乖巧巧地回答:“头香,好呀。但是肯定会堵车,你知道附近有我家酒店吗?”
知道。他点头,怜爱地抚着她湿润下唇,说话时露出一小点舌尖,他俯下身,顺从心意地含住,
于是这个四下无人的阒静长夜,多了些耐人寻味的水声。
舒意视线越过他的肩膀,还好,那盏等着他们的昏黄吊灯已经熄灭。
她想往后退一步,想了想又没必要,索性主动地搭上他的肩膀,两手松松地交扣,伶仃腕骨环着的表链散射着莹润光芒。
“你读信了?”舒意眯着眼,试图分辨他的表情:“你现在变得好奇怪。”
周津澈低下头,他像是要将自己的全身重量压在舒意身上,银边细框格到她的脸颊,字音饱含热意和说不分明的颤栗,沉沉地从喉管生涩地挤压出来,最后落到她耳边,像呼出的,劫后余生的一口气:“还没有,你愿意让我现在看?”
“这有什么不愿意的!”舒意好笑地捏捏他的脸,主动回吻,她踮着脚,就着这么个没骨头的姿势软在他身上,似乎想要和他一起品鉴这封迟迟得不到回音的信。
周津澈没说话,他的嘴唇贴着恋人的侧脸,心里有些许不满,蔚舒意这么聪明的,怎么会把“当然愿意”扩展为这样一句充满反问意义的句子?
舒意尝试解读他的沉默,错以为是害羞了。她自以为体贴地松开手,捋一捋长发,笑道:“好吧好吧。我事先告诉你,当时写下这封信时,我们的关系还不像现在明朗,你考虑一下,不看也是可以的。”
舒意早就不记得自己写过什么,周津澈说她是七秒钟的小鱼脑袋不无道理。
她打开手包,屏幕短促地闪动,有新信息进来。
回完消息,再抬头,周津澈还是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舒意不由得笑了:“周医生,你到底怎么啦?”
她用眼神点了点快要被他揉湿的信封,好奇:“如果你不看,我们——”
话没说完,周津澈飞快地往她的手心里塞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