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多次往来太乐鼓吹署,副乐正同意让臣与学徒们一同学琴,因此知道了他出身低微,过去曾在废帝曾在汝阳侯的王府上做过小厮。臣心中起疑,潜入他的卧房,找出了那些文札。
允元道:这一个多月,你还真是没有闲着。
杜微生低头,臣不敢闲着。
允元擦了擦手,在长椅上换了个姿势,坐得更舒服了一些,像一只慵懒窥伺着他的狐狸,去太乐署学琴,是为了什么?
这一句,杜微生迟迟没有回答。
允元嘴角微勾,站了起来,赵光寿便指点宫婢给她递上外衣。杜微生也随之站起,目光垂落,凝注着她的衣角。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一瞬之间,她好像在他脸上看见了寂寞的阴影。
她懒懒地道:走了,明日晚上朕再来。
杜微生行礼:恭送陛下。
皇帝当真就这么离开了,一顿饭,连碰都不曾碰他一下。赵光寿落在最后,还着意到他跟前来,瞪了他一眼,大大地啧出一声,一跺脚,走了。
允元自此之后一连五日,每晚都到画院用晚膳,再回勤政殿休息。
其实画院并没有厨房,所谓晚膳仍旧是勤政殿里做好了搬过来,宫女太监们费一大趟的周折,结果却是看着皇帝与杜学士二人一个赛一个地沉默,还道这是皇帝新近喜欢的什么情趣。偶尔两人也会聊一聊国事,譬如南方水害过后的秋收如何,譬如尹长欢背后牵出来朝中要员数名,表情都平平淡淡,好像普通人家里的晚饭。
这一日晚膳过后,傅掌秋到画院来面圣,陈说诏狱里的拷问进展。
臣给樊尚恩上了大刑,他坚持自己与尹长欢及汝阳侯都绝无勾连。他还写了一封血书,说要面呈陛下。傅掌秋说着,将一封文书捧了上来,虽然是折起来的,仍能见到里头血淋淋的印迹。
朕不看。允元撇了撇嘴,太乐署那帮人,总归是他献上来的。
他说自己也是被利用了。傅掌秋面无表情地叙述道,太乐署新制了曲子,乐正与几位乐工们都想邀宠,于是给他塞了银子,请他引见引见;另边厢,太乐署也着意准备了她顿了一下,准备了一些好看的男人来弹奏新曲,樊尚恩事前虽一一见过,却没料到尹长欢会是汝阳侯的奸细。
听这意思,允元渐渐地放慢了语速,声音一点点沉入冰冷,是要怪朕,识人不明了?
傅掌秋没有接话。她没有义务替不在场的樊尚恩作答。
不必再问了。允元将手中筷子掷下,杀了便是,和尹长欢的人头都挂在外城门上,让汝阳侯看清楚。
傅掌秋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并没有很激动,只是冷漠,冷漠得不剩下一丝温度。
樊尚恩是伺候她五六年的老人了,从废帝时期到如今,对她也算是勤心尽力。身为下等人,想讨好皇帝是自然而然的,但却不能犯错,一次也不能。
傅掌秋又看了一眼皇帝身边的杜学士。
后者慢条斯理地将一片苦瓜夹到碗里,又慢条斯理地吃下、咀嚼、吞咽着。
臣奉命。傅掌秋终于道。
允元扶着额头看杜微生吃饭,自己却已没了胃口。
杜微生吃完了,漱过了口,回头,却见皇帝仍旧怔怔地看着他。
少女一样的面容,却配上悲喜莫测的眼,像戴了一副伶人的鬼面,叫人心生寒意。
杜微生顿了顿,发现皇帝杯中的葡萄酒不知何时竟喝光了,他抬手,给她又斟了一杯。
那一只流光溢彩的琉璃盏递到她面前时,允元抬起眼,便撞入杜微生专注的瞳仁中:陛下喜欢这酒么?
允元这一次没有很快就离开。她端着酒盏轻晃了晃,道:听闻你去了趟门下省赔罪,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原来皇帝心里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得清清楚楚。杜微生微笑道:没有,本来也是臣自己擅作主张,合该赔罪的。
允元嗯了一声,看他半晌,伸手指勾了勾,你靠近来些。声音变得低沉。
杜微生朝她凑了过来,尚是一个有礼的姿态,她却忽而站了起来,逼近了他。
他仰起头,她的身子恰在他一伸手就能抱到的地方,但他没有伸手,她也没有再靠近。
眸光交错,水波流转,有情与无情之间,好像只有一杯酒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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