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体渐渐地失去了支撑,脑海里却只有一句话一直清晰地重复着——
吴邪,等我。
1987年的圣诞节。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吹了近十年。街上全是红红绿绿的圣诞装饰,大部分的中国人也许还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样的节日,只知道是个洋节,平白多了个欢乐的机会罢了。
杭州城外一座陵园内此时却意外地迎来了唯一一位扫墓的人。没有人会在圣诞夜那天来扫墓。那个上了年纪的人身着一件黑色的风衣,捧着一簇小雏菊,一个人颤颤巍巍地摸到了那块墓碑前。
其实,这是五十年来,他第一次来这里扫墓,可是却能轻车熟路地找到墓碑所在的位置。
他放好花,点上了三支香,从怀里摸出了一块手帕,轻轻地擦拭着墓碑上的那张黑白照片。两个奇长的手指划过照片上那人明媚的笑容,不由得抖了抖。
“吴邪。”良久,他终于沉着嗓子喊出了那人的名字,“你还好吗?”
他停顿了很长的时间,淡淡地接着道,“我很好,非常非常的好。”
他重复着很多年前他们俩之间的对话,就好像躺在里面的人真的听得到似的。
“这五十年来,你珍贵得我不敢跟任何人提起你,可你却从来没有给我托过梦,我没有梦到过你一回。”他淡淡地说着,语气里像是听不到任何的情绪。
“吴邪,你没有良心。”
也许人上了年纪,话会特别的多,而他却一直都在沉默,什么话也不说。
他的吴邪死了。他的那个独一无二的吴邪死了。他的那个独一无二的吴邪早在五十年前的今天在临安城的城楼上纵身一跃殉城了。
从此,这个世间再也没有了吴邪。
那个奋不顾身救他的吴邪,那个会为了他拍桌子瞪眼的吴邪,那个嚷着“我和以前不一样”却丝毫没有改变的吴邪,那个说着“我已经等了十年,再等十年也没关系”的吴邪,没了。
那个爱他,他也爱的吴邪,没了。
彻底没了,从此上穷碧落下黄泉,再也找不到吴邪了。
这世上唯一的吴邪。
张起灵闭上眼,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这是他漫长人生中唯一的一次落泪。
“吴邪,你看。”他抬起头看着像绸缎一样的蓝色天空,干净的没有一朵白云,他一路过来时看到的是每个人沉浸在节日中的那份喜悦,听到的是此起彼伏的祝福声,那一张张热切高兴的笑颜,人流交织的城市街道,琳琅满目的商店饭馆,那一片繁华的旧城,那些重影交织在他的眼前,那些蓝的、红的、绿的,缤纷的五颜六色却慢慢地褪变成了一幅幅灰白的画面。
“这个世界多热闹啊……”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可我,为什么还是那么寂寞?”
他垂下头,任眼泪肆意地滴落在地上。
良久,他挂着泪,轻轻放上一只锦囊,那只吴邪还没来得及打开看看的锦囊,王盟曾把它和那副他二人合作的万里山河图一起交给了自己。锦囊里的纸条已经泛黄,但是他却保存的很好,解雨臣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辨,上面只有三个字,不要死。
“吴邪,你骗我。”张起灵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着。
战争结束了,可是我却再也找到你了。没有人站在临安城外接我回家,我每天都独自一个人,再也没有有趣的事,只有说不完的话。
其实,也就只有一句话。
“吴邪,等我。”
【全文完】
雨后的广州城透着一股青草的香气,老城被雨水洗刷过在氤氲的水汽中日久弥新。
城南的大烟馆门口那条道是出城的必经之路,对面有一间二厘馆,来来往往的人经过这儿都要坐下来喝上一碗茶,侃侃大山,所以生意火得常常都找不到座。只是最近这小茶摊就要关门了,因为老板准备拖家带口地去南洋避一避。
事实上,南洋也有不少人逃了回来,可人总是觉得改变始终都是好的。
大烟馆又有人被直接丢了出来,趴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可怜兮兮地连爬都爬不起来。
大伙儿都认识他,原是住在后街唱戏的,还是著名戏班里的名角,可一旦只要抽上这**就算是皇帝老儿,也会沦为街头乞丐。那人见没人理他,便自己哼哼唧唧地爬了起来,那具形容枯槁的身子如今连站都站不稳,眼眉无神无采,清俊的脸孔变得消瘦蜡黄,嗓子也早已被那黑漆漆的烟熏得沙哑,连说句完整的话都要喘上还一会儿,全然不复当年在戏台上的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