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望了一眼猩红的“手术中”的字样,又拍了拍何南北:“她福大命大,顺遂地活到八十多岁,这次也一定能挺过去。”
“如果她……”何南北还想再问,被童欢一把捂住了嘴:“别说,说了就成真了,你信不信?”
何南北连忙摇头,童欢放开她,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我知道你担心,我也担心,但是我们只能在这里等着。医生肯定会尽他们的最大努力,剩下的,就看命了。”
她的电话响了,随手外放,是杜梨:“我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给你推掉了,你不要想别的,专心在家看护老人,工作这边有我盯着。”
她话音刚落,“手术中”的灯也暗了下来。何南北一激灵,直接按了挂断。她双眼紧紧盯着门,心跳极快。
领头的医生摘下口罩,勾勾手,招呼两人过去:“谁是家属?”
何南北紧紧闭着唇,因为焦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童欢站到她身前:“我是。”
“病人生命体征目前比较稳定,脑部有一块阴影区域,是脑瘤的前兆,在做了必要的处理之后,顺便给病人切除了。其余的不用担心,老太太身体不错,不出意外的话,静养两个月,等淤血完全吸收后就可以出院了。”
“好,谢谢医生。”童欢微微点头,拍了拍一旁还处于愣神状态的何南北:“听见了?”
何止是听见,简直是跟重新活了一遍一样。
四肢百骸在逐渐回到他们应有的位置,体温也渐渐上升回暖,何南北抖抖索索地张开口,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豆大的泪珠“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医生习以为常地劝了几句:“人抢救过来了,不是好事么,哭什么,别哭了,啊,家属过来一下,术后要住一段时间的院,有些事情要先嘱咐嘱咐……”
何南北以手掩面,任眼泪流得更加汹涌。
病房外,童欢递给何南北一包餐巾纸:“别哭了,擦擦吧,要不要给你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是副什么鬼样子?”
“谢谢,”何南北拿过来,使劲抽了抽鼻子:“不用看,我知道我现在一定丑得要命。”
“知道就好。”
何南北将用过的餐巾纸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按捺不住地站了起来,想要透过玻璃,将无菌室内的一切看得再清楚一些。
奶奶安静地躺在那里,表情祥和,如果不是她口上罩了一个氧气面罩,就跟平常的睡着般毫无二致。
“其实我想过的。”何南北突然说。
童欢抬眼:“想过什么?”
“想过……如果她真的走了,我该怎么办。”
“她还没来得及立遗嘱。如果她走了,”何南北揉了揉头发,觉得自己现在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模糊地说:“我就把国内的东西都变卖掉,改个国籍,她的骨灰,一半埋在海城,一半融成宝石,做成截止,我天天戴着,让她天天陪在我身边。”
童欢对她这个有些惊悚的做法不做评价,只淡淡地说:“看来奶奶对你真的很好。”
“是啊,”何南北低头望着自己的掌心,失神道:“她是这世界上最后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
童欢静静地望着她,突然说:“从来没听过你的家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除了你也没人出现。”
家庭?
她已经好久没有接触到这个词了。
何南北神色寡淡:“我爸……早些年的时候就出车祸,去世了。他是独苗,连带着我也没有什么姑姑姑父之类的。我妈……”
她停了很久,才说:“我妈啊,是个混蛋,我一直都跟别人说我没有妈妈。从小到大,我最羡慕的不是好吃好穿,而是那些放学后有家长来接的同学。”
“她跟我爸结婚,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我爸是典型的文艺青年,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她负责了家里的所有脏活,成天对我爸颐指气使,稍有点不顺心就摔这个摔那个,唾沫星子喷得满屋都是,好像她受尽了天下所有的委屈。她进过一天厨房,做过一天饭吗?她收拾过一次衣柜,打扫过一次家里吗?这些事情都是我爸和我日常天天干的,她一分力都没出过,一直觉得我们两个都靠着她,没了她就不能活,甚至,她连我都不怎么关心,这句话说出来,不知道你敢不敢信,我第一次来月经,是我们小学时候班主任告诉我要买卫生巾,不然既不卫生,还会弄得到处都是,班主任还是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