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见了,被藏起来了,”另一个悬浮在空中,嘶嘶地自言自语,“碎块要独占他……这不公平。”
第三个没有出声,大量无法遏制的,用于筑巢的生物质,从它裂开的嗉囊中喷涌而出。它吸气、吐气,神态饥渴不堪,像发作的瘾君子般不住颤抖。
研究员们大气不敢喘一下,这三头异种全是十分强大的个体,假如一不小心引起它们的注意力,那极地站可就真的当场全灭了。
于是,他们只能听着这三头怪物用嘶哑难辨的咕哝,尖利刺耳的咆哮杂糅交流。半晌后,第三个终于稳定下来,可以使用语言,并且一锤定音。
“继续找,他肯定没有死,他还活着。”
一阵窸窣声后,怪物们亲自动身,离开了巢穴。慢慢的,附近归于平静,确认它们已经远去,人类才敢颤颤巍巍地走出藏身处。
沉默中,艾雯轻声细语,打破死寂的氛围:“所以,它们究竟在做什么呢?”
另一个人粗声粗气地回答:“很明显的筑巢行为,别告诉我你们看不出来。”
“你才别告诉我,这些畜生还有繁殖季……”
“事实比白纸上的墨还清楚,我敢断定,它们在找的人就是‘徐久’!但为什么呢……徐久是人类啊,他怎么能激发它们的筑巢行为?”
研究员之间爆发了小小的争论,博士则一言不发,穿过巢穴,继续向前走。
越是往里前进,他们遇到的实验体就越多,大多数时候,它们互相吞噬,激烈厮杀,并没有像之前遇到的三名个体那样,形成相互合作的关系。但它们可怕而饥饿的窃窃私语,却如同燃烧的雾气,无处不在地萦绕盘旋。
“母体……”
“……伴侣。”
“找到他!”
“这不公平……”
“他是我的,碎块却把他私藏起来……找到他!”
“这不公平!”
“伴侣?”听见这个词,其他人都惊疑不定,“它们说的莫非是徐久吗?”
长久的缄默当中,博士几乎无法掩饰自己的震悚之情。
按照实验体的精神网络学说,那么之前三只异种的合作关系,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为了找到被藏起来的徐久,它们情愿抛弃本能,与自己的“碎块”进行合作。它们在睡梦中进行通感,利用增幅强化之后的精神联结,试图定位到徐久饲养的那头异种,以此来探查它到底把徐久放置到了哪里。
这几乎是基因层面和灵魂层面的双重吸引。类似连锁反应,经由实验体之间的共感辐射,徐久的存在,犹如山火燎原一般,点燃了极地站内所有异种的发情期,使它们一同陷入了如痴如狂的热潮当中。
——伴侣。
尤恩·韦伯想尽了一切可能,思索那个低级清洁工的血如何能发挥这么大的作用,思索他究竟是怎么与实验体日夜相处却还没有变疯,没有被它吞进肚子,思索他凭什么可以保全自己的性命……
然而,他唯独没有想过,徐久会是阿克尔实验体的伴侣。
要是不能把他带走,就该在那时候就彻底毁了他,让他死的连渣子都不剩下啊!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可吃的!
博士咬紧牙关,前所未有的悔恨煎熬着他的身心。他打了一个隐秘的手势,一行人无知无觉地改换了方向,胆战心惊地在炼狱中行走。
·
徐久徜徉在温暖的羊水里。
安心适意的幸福感无处不在地环绕着他,将他深厚地包裹。他无忧无虑地在这片属于自己的海洋里到处漂游,不需要害怕,更没有什么是值得他躲避的。
如同置身于母亲的胞宫,在这里,他不会受伤,不会痛苦,不会难过。这里就是他一生梦寐以求的家园,他赖以为生的港湾。
……嗯。
我受过伤吗?
徐久闭着眼睛,眉头轻皱。
我以前很痛苦,很难过吗?
他的眼皮跳动了一下,连续的梦境忽然出现了轻微的断裂。
记忆深处,开始不受控制地闪回零碎的画面,研究员、实验室、枪响、刺眼的白光,一圈围上来的黑影,而他就趴在最中央……
我没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