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而今,除了周池之外,似乎没有什么事能够在他心底泛起太大波澜。
偶尔父母不在身侧时,周野只能求助于甚少离开他的周池。他也不是没有观察到,每次周池伸出右臂将他扶下床时,他哥的眉心都能拧出一道鸿沟,就仿若周池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维持住他的身体。
可周野说不出话,也不想表露出多余的关心。
没有人通知他什么时候可以出院,他也不愿意多问。从清醒过来后,甚至除了主治医生,家里没有任何人责难他做出这样的蠢事,他也没有听见病房里家人谈论过周池究竟要什么时候返回冷水。
好像周野至此变成了洪水猛兽,因而所有人都成为只会说着场面话的傻瓜。
一上午过去,周野仍保持侧靠在床上的姿势,斜眼望着窗外的烟雨濛濛。雨丝飘落在玻璃上,再顺势而下聚成一道道冰冷的急流,周而复始。
“你喜欢吗?”周池温润的声音由远而来。
周野眼珠动了动,斜睨着周池。看到的终于不再是那个邋遢哥哥,他不由得微微扬起一边唇角。原本侧身的姿势缓慢地变为了平躺,他将头朝向周池的方向。
周野的确有些挪不开眼,那是焕然一新的周池。他被风吹得蓬松而凌乱的头发在白炽灯下泛着隐若的蓝光,好似人间的水雾丝毫笼罩不到他的身上。额前随意垂落着几缕碎发,恰好半遮住他锋利的眉眼,让原本尤显锋芒的脸添了几分柔和。
周池在周野的身旁徐徐侧坐,又将弟弟搭在被褥外的手臂温柔地放了回去,顺便塞紧了缝隙,把周野盖得更加严实。
周野呆滞的思绪被周池的动作唤回,他回忆起周池方才的问题后又有些许不解,喜欢?什么?
“如果你喜欢,以后……我们也买一些回来,自己养。”周池好像看懂了周野的疑惑,又好像没看懂。
周野又朝窗台看了一眼,是护士在他的窗前种下的几颗冰灯玉露,瞬间心下了然。于是他朝周池下意识摇了摇头。
“不喜欢?”
周野眉头微蹙起来,唇舌又不自觉地上下微动想要解释,最后还是无奈地再度稍稍摆动了头。
他的哥哥似乎有些误会,不过他也没什么解释的必要。
不知为什么,周野似乎瞧见周池的眼中闪过转瞬即逝的失落。只是他一晃眼,周池还是那个沉稳的周池,沉稳到听不见他的呼吸声。
沉默再度令气氛压抑起来,周野将视线转回窗边。
不喜欢多肉,还是没有以后?
等周野转头,周池盯着他的脑袋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垂下眼眸,用手机处理起公司事务。除了公事之外,齐悦礼已经明里暗里叮嘱他几次,让他记得在乌清的医院复查手臂情况。
身处医院的周池却从没有复诊的打算。
周野的伤疤可以完全消除吗?那为什么他就可以痊愈?他也很清楚,这不是赎罪,只是一种自虐般的忏悔。
除了成日守在一旁的周池之外,父母二人几乎每天轮流来医院照顾周野。周野的手机屏幕上也曾亮起过一行加粗的大字:
[太辛苦了,不用每天都来]
周恒生夫妻俩表面上连连答应,却依然每日风雨无阻地出现在周野的面前。
周野劝不动也就由得他们来了。父母的到来至少能短暂缓和他与周池之间那种微妙的闷到窒息的氛围。
周野也发现,除了清醒时的长时间放空发愣,自己仍然嗜睡。无缘无故的困意使他陷于浑浑噩噩之中,总是提不起精神以致于对时间都快要失去概念。
天仍是阴沉沉的,周野被突如其来的尿意憋醒。睁眼却发现病房罕见地只有他独身一人。他没好意思按响护士铃,也没有拿起枕头旁的手机与周池联系。
他可以接受父母给予的帮助,却无法在周池帮忙时做到心安理得。
周野倏地回想起第一次需要周池帮忙时,周池两臂一舒便要将自己打横抱起,他的头在周池面前左右摇晃得犹如钟摆。最后他固执地选择使用助步车,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周池也不再勉强,只是在一旁同样小心翼翼地搀护着他。
等两人踉踉跄跄进了洗手间,周野又犯了难。
他的两只手必须扶住助步车才得以维持身体的站姿,可这样一来他便没有多余的手可以解开松紧带。
隔音效果极差的洗手间传来隔壁水箱抽动的水声,周野没动,周池站在一旁也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