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错了吗?你到底知错了吗?”,忠仆们仍在咄咄逼人着,像是那些对主人言听计从的看门犬,狗仗人势地狂吠。
江衡什么也不想回答,被关在另一个讯问室的张尚文也是如此。
若是让他们去承担责任,他们自然愿意为了保全对方而自己主动担负下所有,可若是让他们承认自己的“错误”,却简直比登天还要难。
从始到终,张尚文从未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在他看来,“真理派”推翻“权威派”的荒唐统治是历史的必然,而自己不过是化身成了一滴水,融入到社会变革的汹涌浪潮中,尽己所能地推波助澜着。
江衡倒是一直在自我反思着,可她的反思,并不是针对于那些“权威派“人眼中的,她在思想和行为上的“错误”,她只是在怪罪自己不够警惕,不够谨慎才让那些惟恐天下不乱的无耻小人之流有了见缝插针的机会,连累了张尚文,拖累了其他怀着高远理想抱负的同志们。
“你不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国家吗?”
江衡依旧无言以对,她知道,和那些穷凶极恶而又对某个错误对象盲目崇拜的人,是根本讲不通道理的
。“讳疾忌医”的教训,他们永远不会懂
放任着自己的祖国病入膏盲,却不想着去挽救她,而是铺陈着富丽堂皇的“美丽”谎言去掩盖她的千疮百孔和满目疮夷,这样的自欺欺人者,才是真正对不起自己的国家。
正当江衡在崩溃的边缘苦苦挣扎之时,讯问室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她几乎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艰难地抬起头,沉重地向门口望去。
这一次,沈菡局长亲自到来了这里,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让江衡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是江衍,他也被传唤来了。
“哥哥!”江衡已经失去光泽的眼睛再次亮了起来,她难以抑住自己过分激动的心情,呜呜咽咽地哭着,泣不成声。
“哥哥,你终于来了,他们,他们……”
“好了,现在已经没事了,别怕,哥哥带你回家。”
得知自己终于重获了自由,江衡竟感到几分莫名的恍惚,。
她的意识已经不大清醒了,却也从江衍沉重苦涩的神情和沈菡红光满面的脸色中,看出这件事情似乎结束的并没有这么简单。
在沈局长的示意下,一名警员解开了绑缚在江衡手腕处的绳子。
“行了,快走吧,你自由了!”
江衡站起身,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却又一个不稳,头重脚轻地栽倒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怎么也爬不起来。
江衍连忙小心地将她扶起,搀着她纤瘦的臂膀,缓缓向门外走去。
在讯问室外,江衡看到了张尚文,此时的他像块石碑一样平静而冰冷地矗立在那里,头发蓬乱,目光空洞,面色苍白。
他的上衣衬衫被扯破了,变成了几块碎布条,生无可恋地挂在那里,裸露出的肌肤上呈现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殷红的鲜血从中缓缓渗出,向四周肆意地蔓延流淌着,将他破败不堪的衣衫染上一大片灼目的赤红。
“看到了吗?这就是违法的代价!呵,那小子还算是有点良心,把所有的事都给揽在自己身上,要不然,你也得跟他一个下场!”
在经历了一番无法言说的痛苦折磨之后,张尚文也终于恢复了自由,他面无表情地跟在江衍身后,沉默的像一潭即将干涸的死水。
江衍的吉普车就停在公安局门前,他打开后排车门,江衡和张尚文两人上了车。
随后,他才关上后门,坐到驾驶室,向着庄园的方向不疾不徐地行进着。
天已经黑了,车外萦绕着连成一片的阴沉与昏暗,乌云笼罩着沉寂的人间,将一切试图带来光明的事物一并残酷地遮掩。
江衡又困又倦,心力交瘁,再也支持不住,靠着车窗缓缓睡去,江衍似乎想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张尚文一言不发,似乎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的痛苦,只是将自己凝滞的目光沉重地投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