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琢极轻地叹了口气,又从案下抽出那碟蜜饯,推回药碗旁。
——
待卫琢离去,犹春得知卫怜也要参与春猎,忍不住说道:“公主风寒刚痊愈没多久,月信估摸着也不远了,何不留在宫中静养?”
提起此事,卫怜心情便欢喜起来,捧着瓷碗小口啜着梨汤,笑盈盈道:“我都和陆哥哥说好了,皇兄也好不容易才答应……再说你不总盼我多出去走走吗?如今刚巧也能去学骑术。”
犹春闷声听着,经过画舫醉酒一事,她对陆宴祈能否照顾好卫怜便抱着疑虑了。可身份摆在这儿,终究不能多说什么:“去年春猎闹出不少风波,公主千万避着些贺二公子,跟紧四殿下才好。”
卫怜深以为然地点头,脸颊因嚼着梨肉而微鼓着,思绪不由飘回到画舫上,一遍遍想着陆宴祈尚未说完的话。
一颗心犹如浸在了蜜里,早前那点细微的彷徨,也悄悄然消散了。
犹春望着卫怜唇畔弯弯的笑意,嘴唇抿得紧紧的。
——
出发那日春色怡人,漫山风光醺人醉。
御苑位于城郊,路程不算遥迢。然而随驾的车马浩浩荡荡,仍要沿着官道走上整整一日。
卫怜身子弱,从前参与春猎的次数并不多,半日后便吃不消了,昏沉沉睡着。
迷糊间,似乎有人挑开帘子探身而入,带来一缕微凉的风,掌心则轻轻在她额间贴了贴——
是皇兄。
可她实在困倦,眼皮动了动,终究没能睁开。
连日来心底千回百转的那些事,也一并朦朦胧胧钻入了梦乡。
……
那是数年前的盛夏,兰台殿外柳色新浓,垂荫如幕。
年幼的她小脸涨得通红,急辩道:“我早就不叫檐儿了,我叫卫怜……”
面前两个锦袍小童相互推搡,怪声起哄:“公主说了,她叫檐儿!”
卫怜吸了吸鼻子,她不想再跟他们纠缠,可课业簿子还在他们手里……
昨日这几个顽童气得夫子脸都青了,许是瞧卫怜平日怯生生的,竟让她拿戒尺代他打板子。
迎着夫子殷切的目光,卫怜也不晓得究竟打了多少下……脆响混着哭叫声,她自己也害怕得手腕发颤。
果不其然,今日一散学就被这二人堵住。
他们嘴里喊的檐儿,是卫怜的乳名。
那时候父皇尚未登基,母妃逃难时躲入一座破庙,就在檐角下生了她。
卫怜还不满两岁,又在一场兵乱中走失。父皇派人四处悬赏,才有人将年幼的小公主送了回来。
她年纪太小,这些旧事早记不真切了。惟有一点再明白不过,父皇是不大喜欢自己这个乳名的。
两名顽童仍在嬉笑,卫怜鼻尖一酸,眼泪就滚落了下来。
忽地,一颗小石子破空而来,擦过其中一人的腿弯。
三人都愣了一下,被袭的顽童嚷嚷:“陆宴祈!你还是不是君子?暗箭伤人算什么本事!”
“那你们欺负小姑娘又算什么?”清越的童声自她身后响起:“连男子汉都算不上!”
卫怜抽噎着转过身,泪眼模糊的视线中,宫墙下立着个锦衣小郎君,面庞稚气未褪,神情却凛然得很。
是陆都尉府上的大公子…
卫怜认得他,犹豫了一下,抹着眼泪朝他那儿跑去。
那日的争执到了最后,是陆宴祈以一敌二,直揍得他们哭哭啼啼,最后三人皆受了严罚。
这事让二姐姐卫瑛知晓了,对着母妃抿嘴笑道:“陆表弟自己都是个半大孩子呢,倒晓得护着小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