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薛笺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孤女,在队伍里被人蛮横地插了队,小小的个子竟敢同人高马大的男子争执。最终还是卫怜让侍卫拦下那人,见薛笺年纪小,又额外赠了些银钱给她。
薛笺那会儿一心想要跟她进宫,卫怜却觉得,与其在宫中为婢,不如做个女冠来得自在,这才吩咐人把她送入了城中道观。
小姑娘难得有些扭捏:“是胖了些,可总觉着饿,不吃饱实在静不下心念经学道。”
卫怜笑盈盈抚了抚她的头发,便听薛笺接着道:“姐姐,我要随师父回琼州了。”
她不由一愣:“琼州?那以后还回长安吗?”
“我也不知。”薛笺脸上也难掩失落:“师父年事高了,这两年身子也不大好,我自然要在膝前尽孝。”
薛笺算是卫怜从小到大在宫外唯一认识的人了。她心中不舍,笑容也淡了下去,好一会儿没吭声。
琼州在长安以南,卫怜几年前跟随父皇去过行宫避暑,依稀记得琼州是处风光绝美的地方。
她抿了下唇,努力斟酌着用词:“琼州气候与长安不大一样,一切都要慢慢适应了……”
薛笺年纪尚小,虽有不舍,却用力点了点头:“姐姐也多保重。”
离别就在眼前,为了冲淡愁绪,卫怜将避暑行宫之事告诉她,二人将来未必不能再见。薛笺这才转忧为喜,也懂事地明白卫怜还要忙布施的事。不多时,就被另一名女冠领走了。
卫怜站在原地,直至那方道袍消失在人堆里,什么都看不见,她才转身回去。
——
接近晌午,卫姹也带着人来到宫门下。
若换作从前,她自是不情愿的。然而父皇数日前问起过道场布置的事,她思来想去,还是特意来了一趟。
烈日灼灼,连发丝都似乎要烫得烧起来。卫姹难以忍耐,忙避入一旁青纱帷幔里坐下,头也不回对着身后打扇的宫女道:“扇快点。”
帷幔外人声嘈杂,卫姹咽了口凉茶,目光落在不远处那抹素白身影上。
卫怜正揉着酸胀的手腕,额上也出了不少汗。得了恩赏的百姓在离开前不住朝她谢恩,口中说着祝词,使得卫怜心中连日萦绕的阴冷都好似散去几分,脚步也轻快起来。
未时过了之后,布施临近尾声,围着道坛的人也渐渐散去了。
她正朝着帷幔走,身后忽地传来一声呼唤:“七殿下”。
这女声既未道谢,更无祝词,只是一声又一声,唤着“七殿下。”
卫怜脚步一顿,疑惑地回身望去。
只见法坛边上立着一名粉衣女郎,肤白胜雪。分明身处这片烟火气中,她却宛如倚着花树,自成一片娇媚的春意,无比动人。
女子身段丰腴,雪藕似的手臂轻抚着隆起的小腹,显然已有五六个月的身孕。
卫怜不认得她,瞧她也并不像是来领布施的人,正欲发问,目光便凝在了女子发髻之上。
相较起身上精美的裙衫,女子发间却并无珠钗点缀,唯有一支檀木簪。
簪头精雕细琢,分明是一朵兰花……那熟悉的纹样,卫怜便是闭了眼也能清晰地描摹出来。
她心头蓦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