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南郊看阿娘。
长宁苑依偎着一片清澈湖水,沿路可见连绵的田野,时光仿佛在此悄然停驻。
马车在道旁停下时,兰若正在清扫落叶。她见到车窗里探出一个梳着宫婢发髻的小姑娘脑袋,旋即又缩了回去。
正疑惑间,帷帘被掀开,卫琢先一步下车,竟亲自伸手,搀扶那女子下来。
“奴婢见过四殿下!”兰若连忙放下扫帚,迎上前去行礼。
“……兰姑姑?”卫怜看清来人面容,欣喜地扶起她。
离得近了,兰若这才将眼前少女看得真切,心下更惊诧于公主竟然还记得自己。她眼眶不禁有几分发热:“公主都长这般高了……”
卫怜望着她,儿时模糊的记忆也一下子清晰起来。
兰若是卫琢母妃的旧仆,她小时候见过好几回,还吃过兰若亲手包的芝麻馅汤圆呢。
说话间,兰若将二人引至小径。卫怜跟在皇兄身后,拾级而上。
日光影影绰绰地落在二人身上,映得石径旁零落的小花也莹然发亮。
陵苑不大,卫怜行至尽头,才看到一方白石碑。碑后的土堆被青石围起,许是正值夏令,表面覆了一层茸茸草皮。
两人都沉默不言,卫怜安静地跪坐到拜垫上,指尖轻柔抚过眼前的碑石与字迹。
字迹虽然清晰可辨,石面却已能摸到风雨侵蚀的细小凹凸。
毕竟……快十年了。
不论她多么希望母妃不要留在这里,可她终究还是留下了。
岁月不居,母妃尚在时的许多事都已改变,这碑文也算是留存于世的最后一抹柔情。日月恒常相照,字迹却不会消失或改变,永远无惧光阴。
卫怜仰起头,发现墓后空地处种着一株桂树,未至花期,也已生得亭亭如盖。她不禁扭头望向卫琢:“这是皇兄让兰姑姑种的?”
卫琢垂眸望着她,算是默认。
卫怜对着墓碑,渐渐低语起来,字句呢喃,融进了风声鸟鸣之中。
桂树在风中婆娑摇曳,拂动着回应她。
卫琢也默然跪下,神色平静,只一双耳尖悄然竖起。
可惜卫怜的话很快便说完了。
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抹遗憾。
——
回程的马车上,辘辘的车轮碾过泥泞土路,颠簸得厉害。卫怜被晃得阵阵发晕,脸色渐渐白了。
卫琢扶她躺下,又怕妹妹磕到脑袋,便让她枕在自己膝上。
他低头凝视着她,手指轻柔地为她按揉额角,问道:“可好些了?”
卫怜迎着他漆黑的眼眸,只觉皇兄话中之意,分明不止是在问当下。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才将昨日布施之事和皇兄说了。
卫琢长眉微蹙,又接着细问起来。
想到盈娘提及的那个缘由……纵是在兄长跟前,卫怜也觉得难以启齿,只含糊以“醉酒”二字带过。
卫琢眼帘轻垂,沉默着似在思忖什么,缓缓道:“醉了?”
卫怜下意识想点头,便听见皇兄的声音再度响起:“小妹,男子若当真酩酊大醉……便无力再行敦伦之事了。”
言下之意,便是醉酒为假,为色所迷才是真。
此话对她而言过于直白,卫怜眼睛微微睁大,攥住衣袖的手蓦地一僵,脸颊随之浮起一抹羞恼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