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两人相视,一种微妙的默契在无声流淌之际——
不远处的树影深处,一道玄色的身影,不知已伫立了多久。
拓跋弘终究还是觉得宴席索然无味,心中那挥之不去的烦闷驱使他离席出来透气。
他信步而行,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这片相对僻静的地方。
然后,他便看到了那幅画面。
月光如水,倾泻在桂树下。火红宫装的少女与青衫磊落的年轻文士相对而立,女脸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惬意,而那探花郎,姿态恭敬却带着一种文人特有的专注。
月光之下,勾勒着她如火般的明艳与他如竹般的清冷,一刚一柔,一动一静,竟在清辉下构成了一幅图景。
他看到她对他笑,对着另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是南朝的才子,清隽,干净。
他想冲上前打断他们,然而,就在脚步即将迈出的刹那,他硬生生地止住了。
他看到了宁令仪脸上那抹难得的的放松。
那是面对他时,从未有过的表情。
“啧,真是……郎才女貌,月下清谈,好生风雅啊。”
一个带着三分戏谑的声音自身侧响起。
拓跋弘侧头,只见雍王不知何时也隐在树影之下,一身暗紫锦袍,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桂树下那一幕。
“雍王殿下倒是好兴致。”拓跋弘的声音冷淡,目光移回宁令仪身上。
“不及拓跋皇子好兴致,”雍王轻笑,踱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明显的挑拨。
“远远看着自己未过门的王妃,与别的男子月下私语,谈笑风生,这份雅量,本王佩服。”
拓跋弘下颌线骤然绷紧,周身气息更冷。
雍王满意地看着他反应:“我那皇妹啊,性子是烈了些,眼光倒是不俗。这位沈探花,可是今科魁首,清贵无双,明珠配美玉,倒也相得益彰?”
拓跋弘眼神扫向雍王:“雍王殿下想说什么?”
“没什么,”雍王摊摊手,笑容不变,眼神却变得幽深,“只是替皇子不值。北朔雄鹰何必受此折辱?况且,我那太子皇兄……”他故意停顿,意味深长地看着拓跋弘,“你以为,明珠今日之举,没有我那好皇兄的默许?”
他观察着拓跋弘的反应。
“太子……”拓跋弘口中默念,似有疑虑。
雍王见火候已到,凑得更近,声音低如耳语:“拓跋皇子,明珠不过一介女流,何必为她烦心?你我皆知,这南朝真正值得在意的是那把龙椅。太子不见得是真仁厚,若皇子有意,本王或可成为皇子在南朝真正的盟友。”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做了一个邀请姿势,“共谋大事,岂不快哉?届时,一个公主,一个探花,又算得了什么?”
拓跋弘的目光在雍王充满野心的脸上停留片刻,又缓缓移回远处桂树下那刺眼的画面。
他没有回应雍王伸出的手,也没有再看雍王一眼,只是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月下的宁令仪和沈清砚,那眼神复杂难辨。
随即转身,如同受伤后更显危险的孤狼,没入更深的黑暗,只留下身后目光闪烁的雍王。
桂树下的两人,对此一无所觉。
雍王一笑,转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