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令仪指尖轻轻拂过画卷上熟悉的笔触,看着那熟悉的“苏”字,心湖微澜。
“这不是沈清砚的手笔。是我另一位挚友,苏轻帆所绘。”宁令仪道。
画卷上运河的生机勃勃,与她身处的深宫庭院截然不同,她凝视片刻,才小心地将画卷起,放在一旁的书案上。
“有劳姐姐了。明州安好,确是好消息。”
昭阳看着宁令仪的动作,眼中掠过一丝了然。
她捧着冰凉的碗壁,沉默了片刻,忽然低声道:“令仪,我的亲事,定了。”
宁令仪看向她:“定了?是哪家?”
“吏部尚书张阁老的嫡孙,张煜。”昭阳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太子哥哥一派的得力重臣,母后亲自替我许的,说是亲上加亲,稳固东宫。”
“吏部尚书,张阁老?”宁令仪沉吟,这位老臣门生故旧遍布朝野,确实是太子阵营的定海神针,将最得宠的嫡公主嫁入张家,看来是皇后也明白东宫不稳了。
“日子定了吗?”
“就在秋末。”昭阳低下头,“母后说,早些定下来也好,太子哥哥那边也需要这份助力。”
她抬起头,看向宁令仪,看着被困在雪晗殿的明珠,道:“深宫女子,婚事何尝由得了自己?似你似我,都不能由自己。我能为太子哥哥分忧,为母后解劳,也算尽了我的本分吧。”
宁令仪看向昭阳,她一贯是贤淑的,从不出错。
她是皇后嫡女,身份比她这个明珠更为尊贵,可面对婚姻,同样身不由己,成了棋盘上巩固权力的棋子。
“昭阳,”宁令仪的声音放得更柔缓,“本分二字,不该成为束缚一生的枷锁。若你真心中意那张家公子,自然是好姻缘。但若你都愿意牺牲自己,谁会为你着想呢?”
她顿了顿,直视着昭阳的眼睛,“若你心有不甘,觉得委屈,那便不要早早认命。试着为自己筹谋,看看是否有转圜的余地?哪怕只是争取多一点了解的机会?毕竟,那将是你未来一生要相对的人。”
昭阳愣住了,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为自己筹谋?”她喃喃重复着,眼神渐渐变得有些复杂。
“嗯,”宁令仪点头,“事在人为。你是父皇母后唯一的嫡出公主,太子最疼爱的妹妹,你的意愿,未必没有分量。关键,在于你如何去想,如何去做。”
昭阳沉默了良久,她最终没有明确表态,只是点点头:“我记下了,谢谢你,明珠。”
她站起身,“出来有些久了,该回去了。”
宁令仪送她到殿门口,看着那抹鹅黄在浓绿的树荫下渐渐远去。
殿门合拢,隔绝了外面的暑气,宁令仪独自站在殿内,连皇后嫡出的昭阳公主,都只能将终身托付于一场政治联姻。
而她宁令仪呢?一个被圈禁的明珠公主,这明珠又有什么意义。
她缓步走回书案前,目光扫过那卷描绘着自由河道的明州画卷,最终落在方才未完的棋局上。黑白云子纠缠,如同她面临的困境。
昭阳尚不能自主,她宁令仪若想挣脱这既定的命运,就必须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她拿起一枚白子,棋子落在棋盘一角,一瞬间,局面变动,死棋变活。
夜已深,紫宸宫内。
烛火被刻意压暗了几盏,只勉强照亮龙榻周围。皇帝斜倚在明黄软枕上,一条腿被厚厚的锦被包裹着,搁在特制的软垫上。
数月前那场意外,摔断了这位昔日马上帝王的大腿,精心调养至今,骨伤愈合却异常缓慢,行走仍需依靠拐杖,这漫长的养伤时光,消磨着皇帝的精力,也滋养着某种难以言说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