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库沉重的门轴被推开。
一股腐朽积垢的霉味扑面而来,阳光照亮堆积如山的箱笼、麻袋、卷宗。金银箱笼,高耸的粮囤,蒙尘的绫罗。
这就是陈、刘两家的仓库。
吞没了无数条性命,又搭上自己性命,积累的财富,顷刻间易手,不知刘勉是否会后悔呢?
沈清砚脸色依旧苍白,裹着厚裘,由人搀扶着立在门口,清瘦的身影几乎被财富的巨影吞没。
几声压抑的咳嗽闷闷传出,带着重伤的虚弱:“殿下,刘勉、陈万山所敛之赃,俱已在此。如何处置,请殿下示下。”
宁令仪站在他身侧一步之遥,一身素净靛青常服,脸上无波。
她没看那些金山粮海,目光落在沈清砚挺直的脊背上,声音不高:“这仓库金银,竟比我这当朝公主府库里还要多得多,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果然如此。”
“我听说陈家夺走了百姓产业,查一查,被夺走的就还给原主,有凭据的按凭据办;没凭据的,查实了再还。一粒米,一枚铜钱都不能少别人的。”
她目光扫过粮囤:“剩下的粮先开仓救济灾民,以工代赈的役夫,每人每日再添半升糙米,管饱。冬衣,按人头发下去。没窝棚的,趁天没彻底冻死人,伐木烧砖,起能扛风的屋子。”
转向沈清砚,眼神锐利:“既然明州是我的封地,那明州的子民就是我的子民。”
“将陈家强占的田地清出来,分给这些灾民,按户按丁划清楚。告诉他们,这地头三年免赋。”
沈清砚眼中骤亮,随即忧虑更深:“殿下,这,这是破格之举。分田划地,牵扯太广,恐怕……”
“恐怕什么?”宁令仪截断他,“怕动了别人嘴里的肉?这明州,本宫既然已经见血开了刀,就不在乎再多几道口子,去做。”
命令简洁,字字千钧。
沈清砚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的闷痛,躬身:“臣,遵命。”
他转身对书吏衙役发出清晰指令。
被握在豪族官僚手里的财富,开始流动,重新流回属于人们的手里。
消息如暖风,在寒空里飞遍明州。
先是死寂的难以置信,再是畏缩的试探,靠近府衙新贴的告示。接着,是压抑的呜咽,最终汇成河滩般的声浪,少了悲愤,多了滚烫的生机。
“分田了!真分田了!”
“免赋!三年!”
“粮!官仓放粮了!公主殿下开恩啊!”
“有屋住了!有厚冬衣了!”
“活菩萨!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府衙门口,领粮长龙蜿蜒,冻裂的脸上有了光彩。城外,结实的土坯房木屋,如新笋破土。新田埂边,有人跪倒,颤抖的手抚摸冰冷泥土,如同寻回失散的骨肉。
明州城,在凛冬深处,透出悲壮的活气。
几日后的晌午,雪粒子沙沙敲窗。
公主府书房,炭盆正旺。
宁令仪对着一卷明州水脉图凝眉,指尖划过地图,潘灏按剑侍立,望着她的身影,眼里全是复杂。
沈清砚端坐一旁,回禀道:“查没田亩荒地共计数十万亩,安置失地农户数以万计,再加上消息传出后,有两三万人参与以工代赈,修水利、建房、修路等工程,预计耗银近二十万两。”
“没收陈刘两家银近六十万两,余四十万两,房屋商铺无数,安置完流民后仍余几万亩耕田。。。”
“明州上下,无一不感念公主,公主之名,闻达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