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牧舟转过头,眉峰微蹙,漆黑如墨的瞳孔里映着苏澄站在玄关处消毒的身影。
他不知道她让自己克制什么,更想不通她为什么要生分地称呼自己为“江先生”。
明明她跟林漾说话时,都是直呼其名的。
元宝倒是不见外,一听到苏澄的声音,小耳朵迅速立起,软软的身子在江牧舟怀里猛地扭动起来。
四条小短腿在半空中扑腾了两下后稳稳落地,从魔爪里挣脱后摇着小尾巴欢快地扑进苏澄怀里。
苏澄纤长的手指陷入元宝的毛发中,轻轻揉着。
元宝仰起圆滚滚的脑袋,一下下用头顶拱着她的掌心,像海洋馆里训练有素的小海狮。
江牧舟看着眼前这一幕,苏澄的眼角染着明媚的笑意,而元宝在她怀里兴奋地打滚。
好一个母慈子孝共享天伦的温馨场景。
如果那只猫不是他的就好了。
元宝正四脚朝天地翻倒在地上,露出柔软的肚皮向苏澄示好。
“出门前长时间抚摸、安慰、反复说再见,回家后过度热情地迎接或安抚,这些行为会让宠物认为主人的离开是一件需要特别关注的大事,反而增加了宠物的焦虑水平。”苏澄抿了抿唇,收起逗弄元宝时的温柔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专业性的认真神情,“这种忽冷忽热的情绪落差,就像把一颗心反复扔进冰火两重天,会让它们的分离焦虑症状越来越严重。”
“还有个比较有效的小技巧,你出门前可以在猫爬架顶上、猫窝深处这些元宝常去的地方,藏几颗冻干或者猫薄荷饼干。”
苏澄拆开猫咪棒棒糖的包装纸,元宝眯着的眼睛突然放大,啊呜一口咬了上去。
“就像寻宝游戏一样,这样它在你离开后也能保持探索的乐趣,释放一下旺盛的精力,就不至于太无聊。”
江牧舟点点头,认真记住苏澄说的重点。
第一个疑问解决了,但他还有第二个疑问。
“最近要少陪它玩,减少它对你的依赖,这样才能适应独处。”捏着猫咪棒棒糖的手指轻轻摇晃,苏澄抬眼,琥珀色的眸子直视着江牧舟的脸,“可以吗,江先生?”
“可以不要叫我江先生了吗?”他柔声开口,声音微微发颤,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这句话里藏着多少不敢言说的期待。
被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问蒙了,苏澄仰起脸,露出不解:“那应该叫你……金主爸爸?”
“苏澄,你不记得我了?”男人的眼尾微微泛红,声音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委屈。
这表情是什么意思?突然在记忆深处检索出她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老同学了?
苏澄不敢再自作多情地解读他话里的温度,毕竟重逢那天,他也是用这样专注的目光看向她,她误以为他还记得她,结果他只是认出了自家的印花垃圾袋。
“临海一中。”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我还借过你笔记抄。”
苏澄的手指在元宝身上顿了顿,记忆里那个阴雨绵绵的午后渐渐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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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苏澄记得自己是如何咬着牙,从吊车尾一点点挤进年级前百名,却在最关键的三模考试中,因为物理考砸了,掉到了两百名开外。
放学后,她坐在办公室里一边重考那张卷子,一边听着班主任恨铁不成钢的叹息,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就在那时,抱着一摞试卷的江牧舟推门而入,放下试卷后,他竟从包里拿出了那本被奉为“圣经”的物理笔记,轻轻放在她面前。
或许对于他那样的优等生来说,借笔记是随手为之的举手之劳,可对她来说,却是驱散阴霾的雨后阳光。
她捧着笔记视若珍宝,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他工整的字迹,把他的笔记和自己的对照着抄写。偶尔发现他在关键知识点旁边画了个笑脸,她就会对着那个笑脸发很久的呆,然后在自己的笔记本上也画一个,只是总画不出他那种随性的味道。
等到该归还笔记的那天,她特意起了个大早,想趁着人少,当面对他说一声谢谢。
可他的座位空荡荡,前桌的男生告诉她,他去北京参加自主招生考试了。
她只好偷偷在扉页夹了一片银杏叶书签,那是她在校园老树下捡的,用透明胶带精心塑封过。中性笔在叶柄处写下“谢谢”的最后一笔,墨水晕开成小小的星,定格在那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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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澄没想到,他居然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而记住了自己。
她扬起一抹笑容,掩饰伪装被戳穿的窘迫,“记得记得,当然记得,你可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呢。只是没想到,堂堂学神居然认得我这种小透明,我以为你压根儿不记得我呢,就没好意思主动提。”
这话不假,因为她确实以为江牧舟不认识她,就算认识,这么多年过去了大概也没法把她的脸和名字对上。
但转念一想,以他的记忆力,或许能记住临海一中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