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忌,你总有一日,会被这些所谓的心善,无用的仁慈,以及泛滥的同情所伤害,以至万劫不复!”
“我们走!”
裴千峰说罢,带队扬长而去,甚至连匹马都未有给他留下。
十二岁的裴玄忌就这么被自己的父亲扔在了风寒天冷的山林中。
当落阳带走最后一丝余晖,整座山林的光亮都被沉黑所替代,刮在身上的夜风也开始刺骨透寒,而最可怖的是,幽森的林间会时不时传来几声类似于野兽的嚎叫,小狐狸的尸体暴露在荒郊中,散发出鲜血的气味,丛中似是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以及野兽啃嚼肉骨的动静。
小玄忌怕得不得了,他的眼睛在晚上看不见,所以他不敢乱动,甚至连埋了死狐的勇气都没有,他抱臂蹲躲在角落,恐惧,饥饿以及被父亲抛弃的孤独感和哀痛几乎快要将他淹没,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助落泪,默默思念自己已然过世的娘亲。
第二日一早,是二姐瞒着裴千峰,策马赶来接他回去的。
裴玄忌仍旧不明白自己当时究竟做错了什么。
他只是姑且,算是多了一点点恻隐心罢了。
但从那以后,他不再在裴千峰面前谈及他的真实想法。
当他也能够冷漠地拔刀斩杀一个他国的细作,只为换取父亲的一丁点赞赏之时,裴玄忌甚至以为,当初的他,已经被自己亲手抹杀了。
可如今,他的一些,原有的恻隐之心在遇见云知年后,好像又被勾了出来。
他想…他想试着拉云知年一把。
他不喜云知年的自轻自贱,不喜云知年的麻木不仁,不喜云知年的孤弱无依。
更不喜云知年就像那只受伤的狐狸一样,无人相救,最后只能落得个身死宫中的凄惨下场。
*
所以,当江寒祁再一次强调,谁都可以,只是云知年不行时,裴玄忌依旧寸步不让。
他同君主的两相对峙很快就引起在场群臣的纷纷议论。
明面上看,这一君一臣,地位本就不相等,根本就没有商榷的必要,可细细想来,这裴玄忌身后站着的是裴家,而江寒祁有什么?一干子寒门出生的清士稗官,不成气候,所以此番相争便怎的看,怎的透着股别扭怪异。
且君臣争执的焦点,还竟在于一个太监。
云知年这时也觉察出了不对,江寒祁凤眸下视,露着眼白,分明是要发怒的先兆,却偏发不出来。
裴氏军力强盛,所治陇西地界也同大晋统一前的若干小国接壤,如今小国虽灭,其故国子民,残余旧部却无不收归于陇西,势力之雄厚,并不是在场的任何一人所能得罪起的。
他抖了抖唇,想要说些什么,一直旁观的钟后倒是先发话了。
“既然裴参军坚持,祁儿依了他就是。”
“一个奴才罢了,裴参军就是向陛下要去了,也并无不妥啊。”
钟后涂着鲜红蔻丹的手一下,一下敲打着面前的桌案,似笑非笑地望向江寒祁,“祁儿,莫非…你舍不得?”
“母后说的是。”
大抵是明白自己终究争不过裴玄忌,江寒祁只能顺势妥协,他以手扶额,斜觑向云知年,“既如此,你就过去好好服侍裴参军和小郡王,若有差错,朕唯你是问。”
“是。”
云知年恭顺应声,退至裴玄忌身侧。
擦身而过时,恰犹若清风拂面,裴玄忌甚至能嗅到他身上好闻的淡淡的皂角清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