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中,有同他一样,侥幸生还再不理世事者,也有伤重身残卧床不起者,更多的却是,同长贺一般,战死沙场,徒留白骨一抷,青史皆未曾留名者。
他拖着半废的身躯,一一找到那些过往的老兵残将,跪在他们面前,恳求着,低三下四地,只为获取哪怕一丁点的线索。
所以,两年后的今日,他终于能够将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众。
“是钟逊。”
“十三道军令,皆是钟后联合钟逊蛊惑高祖皇帝所下!在进到藏幽谷之前,钟逊就已同箫国细作串通,是他们,里应外合,残害了手足同胞!”
公孙龄所携侍从旋而抱出一卷卷已被封印的陈年旧令,以及藏幽谷之战中所幸存残部的口证。
他费尽功夫才得到这些铁证。
裴元绍表情复杂地接过公孙龄所呈证据,一一翻看。
时间仿佛被凝滞住。
在场众人都停下交饮杯盏,包括云知年在内,都似在等待一个定论。
“父将!”
终于,裴元绍长叹出一口气。
这份凝满了人命和鲜血的罪证实在太过沉重,他只看了一遍就不忍猝读,但又实在太过清晰,只一遍,也就足够从中窥视到当年真相。
“确是如此。”
“信口雌黄!简直是信口雌黄!”
钟霆指着云知年怒骂道,“你一个以色侍人的宦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妖言惑众?!裴老将军,这个什么公孙龄和云知年都不是好东西,他们是江寒祁的人,自然会想着法儿的给我钟氏泼脏水!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可万莫着了他们的道!”
钟霆啐着,竟想要上前去扯云知年,幸而裴定茹眼疾手快,在钟霆的手碰到云知年之前,一根马鞭便兜头袭来,鞭梢离钟霆的脸不过寸许。
“钟公子,是与不是,我们自有定夺。这是我父将的寿宴,来者皆是客,请你莫要放肆!”
“呵!我可算是看出来了,你们裴家,一个个都护着这个太监!”
钟霆悻悻收回手,讥讽笑道。
裴千峰则始终沉而不语。
云知年悬在心间的气缓慢散去,他走近裴千峰,望向阿忌的父亲,目光隐有挣扎。
有些话,他必须要说。
但这或许,会伤害到阿忌,伤害到阿忌的父亲,伤害到裴家人。
可他要说。
因为这是推动裴氏同钟氏决裂的…最后一根稻草。
云知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发黯,藏着苦痛,“裴老将军,您的妾室…也就是阿忌的生母…她的死…亦同钟氏脱不了干系。”
“你说什么?”
裴千峰怒而喝问。
很长时间以来,他都不肯提及她,这并非是不爱,而是…太爱。
因为太爱,所以,在她害死自己的手足弟兄之后,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原谅她,也没有办法原谅自己,他冷落她,不再见她,领兵出征,一去便长达数月,不肯回家,可当他远在前线之时,却得到她在府中自戕身亡的消息,从此,那未能得到夫君原谅的女人,便与他永远天人相隔。
后来他欣赏姚越,常把姚越带在身边,如亲子般照拂,不过是因为,姚越也酷爱习医,性子温和,倒是像极了…当年的她。
“是。”
云知年定了定神。
“她会不顾军令,冲进藏幽谷中,亦是…被人陷害。”
公孙龄毕竟曾亲历过那场悲惨战事,他的同僚弟兄,他的挚友云长贺都死在了那场浩劫当中。
因此,当再一次提及往事时,他的眼中依稀有泪光浮动。
原来,当时裴千峰作为赵净远手下,奉令前去营救大晋将士,他深知此去险阻重重,自己便当先率领一部分人马进往藏幽谷打探,其余大部人马则留于谷外等待军令。
奈何钟逊的人假传情报,说是裴千峰在前线身受重伤,命悬一线,同样留于军营的董小小便不顾及后方将领劝阻,背着医箱,只身一人连夜策马踏入藏幽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