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晓云知年今日是为了谁在跪。
而正是因为知晓,所以才更恨。
他是能把云知年拴在自己身边,可是却根本拴不住云知年那颗业已飞远了的心。
“他想跪,就让他跪。”
江寒祁捏住眉心,“任何人都不得上前替他求情!他若是晕过去或是干脆跪死了,就派人把他拖走,少让他在朕面前讨晦气,还有,传朕旨意…”
江寒祁的声音冷得像冰,“云知年未听宣诏,擅离职守,今日起,罚俸半年,闭门思过,以后,未有朕的应允,不得再踏出宫门半步!”
那太监领命离去。
钟绮明同钟后对视一眼后,遂心领神会,继续离间说道,“裴千峰过世之后,陛下明明已经分封那裴千峰的长子裴元绍为陇西将军,那裴家也不知到底还有哪里不满意,这陇西内乱,就是裴家兄弟是故意演戏给陛下看的也未可知,说不准何时就会同气连枝地祸害大晋,依着臣妾之见,这分明就是狼子野心,不可不防啊!”
“哦?”
江寒祁语气缓了下来,“那你说说,朕应当怎么做?”
钟绮明趁此跪到君主腿边,一边替他揉按,一边狠声说道,“派人前去陇西,宣裴玄忌立即进京受赏。”
“把人调来身边,再想法子除掉。”
江寒祁面无表情,“不用去宣了,据朕所知,他如今应该已经来上京了。”
“他应该…很想见朕。”
*
云知年在雨中跪到昏死过去。
被寒药伤坏了的身体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折磨。
他被人抬回后,蜷着身子缩在棉被中,卧房的地龙明明被烧得暖和,被褥也厚实,可他仍觉得自己像是如坠冰窖,冰冷的汗渍浸透了里衣,寒意从骨髓里渗出,连呼吸都在刺痛,臂上那未有愈合的箭伤在雨水中泡得更严重,此刻正一跳一跳地发着疼,仿佛钝刀割肉,让他无力抵抗。
他意识也昏沉。
中间他好像被山紫唤醒,哄着去喝药,云知年只好勉强撑起身子,却见药碗里的汤药晃得厉害,原是他自己的手正在发抖,他抿下一口,苦涩的药汁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震得臂上的伤口又渗出血丝。
“慢些。。。大人…”
山紫慌忙替他擦拭,却发现他额头烫得吓人,只好接过药碗,一勺一勺喂他。
云知年这次很乖,把山紫喂的大半碗汤药都喝光了,他也不觉得苦,昏昏沉沉地又躺回了榻上。
“阿忌。。。”
他无意识地呢喃,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山紫红了眼眶,悄悄退了出去。他知道,掌印大人又在说胡话了。
自从那日在雨中跪了整整两个时辰,云知年就一直这样,时醒时昏,嘴里念叨的都是些陈年旧事。
直至夜色渐深,云知年的体温却并没有降下来。他身体发热,觉得自己像是被困进了一个永远都醒不来的噩梦,恍惚间,他听见有人推门而入的声响,只脚步声却很轻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他一般。
“年儿。”
是幻觉吗?他居然听见了裴玄忌的声音。
那声音里带着他从未听过的疼惜,让他忍不住想要落泪。他努力睁开眼,却只看见一片模糊的光影。
一双温暖的手覆上他的额头,替他拭去冷汗。云知年想要抓住那只手,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能任由泪水滑落,浸湿了枕畔。
“对不起。。。”
他轻声哽咽,不知是再向谁道歉。
那只手顿了下,似带着犹豫和纠结。但最后,还是将他轻轻拥入了怀中。
云知年闻到了熟悉的松雪香气,是那人,是他曾经最眷恋的味道。他就这样蜷在那人怀里,再次陷入黑暗。
重新醒过来时,卧房空空荡荡,唯有烧得炭火在哔啵作响。
烧似已退了些,怀抱亦是空的,只鼻间好像还萦绕这一股若有似无的松雪香气。
当是他思念成疾,又梦到裴玄忌了。
这样的情形在分开的这三年间,常会出现,而每一次梦醒之后的落空,会让云知年愈加难受,他强撑着身子坐起,刚想唤人,就听门外传来了山紫的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