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父子讪讪离开,只留下三人站在原地。
“这家人不行,底蕴不够深厚。纵然互联网是新兴产业,有极大的前景,但是为人——”唐父低声评价道。
沈玉将眉头的皱纹压平,赞同道:“还是那一家军官好。”
二人窃窃私语,时不时将目光瞥向唐潋。唐潋又拿了一杯酒,仰头灌进了胃里,溅出的酒液顺着她脖颈流下,宛如一道血痕,妖艳又美丽。
“我去找斯嘉了,她看着好像要不行了。”
随便找了一个理由,唐潋前脚刚迈出一步,就被母亲叫停脚步。沈玉面色冷峻,丢下一句你跟我过来,径自往露台走去。
唐潋停了两秒,跟上了母亲的步子。
和平大酒店的露台隔音效果很好,关上门后婚礼现场的喧嚣都被隔绝,只余不止的风声,一阵又一阵刮过唐潋耳边。
她看着母亲的背影,干练利落,脊背总是如此挺直,像悬崖上屹立不倒的松。可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一定要逼迫自己的女儿嫁人呢?
诚然,沈玉没有逼迫,只是在耳边唠叨得久、提及得最多罢了。
露台的风很暖,唐潋半个身子靠在栏杆上,等着母亲开口。她向来摸不准母亲会问些什么,也懒得去猜。
沈玉迎着风,灰白发丝擦过她耳畔。她问道:“刚才,为什么如此情绪那么过激?外人面前,你还是第一次控制不住情绪。”
唐潋想反驳,但是被母亲回头的一眼镇住。母亲微微一笑:“我说的不对?让我想想,你这几日总是有意无意看手机,是谈朋友了?”
“没有。”唐潋生硬地说,这也是实话。她迎上母亲的眼神,嘴角紧紧绷着。
母亲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她说:“唐潋,你和谁谈我不想管。女孩子是该有一段不顾一切的爱情,但是能进我们家门的,只能是门当户对的人。”
“为什么——你总是着急让我定下婚事,还要强调这些呢?”唐潋终究是忍不住,她不解地问道。
太阳透过层层云,射下一缕金光。沈玉似乎是长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小雪,你吃不了苦的。”
“我看着你长大,怎么会不了解你?你什么苦都吃不得,明明曾经你已经选了一条顺遂的路,为什么这一年又开始抵触了?”
曾经选过一条顺遂的路——唐潋心神巨震,是了,她曾经也是妥协过的,想着这辈子玩够了顺着父母的意思和一个看得过去的人共度一生。
那是曾经,现在她不愿意了。她与母亲,始终隔着她这个秘密,喜欢女人的秘密。
空气中风停了,闷热的湿气一寸寸堵塞喉管、胸膛,忽然不知何处而来的一阵花露水清香窜进身体,唐潋抬眼,仿佛看见了陈惜言白衣蓝裤奔跑的样子。
“唐潋。”沈玉加重了语气。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选就一定会吃苦?”
这句话几乎变相承认了先前那句“你是不是谈朋友了”,唐潋却毫无意识。她那墨蓝色长裙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晃得人不得不移开眼睛。
“因为我吃过亏,所以知道这个重要性。罢了,不自己跌倒一次总不会明白,我等你妥协那一天。”
母亲说完,顺手给她披了一件薄薄的纱衣,缓缓下楼。
露台之上,唐潋仍旧靠在灰色墙壁上,一条腿曲着,长发掩住了她的神情。她撩起裙摆,从小腿绑带上拿出了大哥大。
屏幕上的字删删减减,阳光也时明时暗。
编辑完成后,唐潋冷着脸,再次回到了婚礼宴会上。
那条短信上写着:【惜言,来和平大饭店接我。】
——
申城一中荣誉榜走廊,白织灯一盏盏亮起,墙壁上贴着的脸一览无余。但就算这样,陈惜言仍旧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了唐潋。
申城一中作为申城最好的高中,其中校友资源丰富,陈惜言也是在今天课上才知道唐潋也是其中之一。秉着想看一看她十七八岁的样子,她冒着被保安发现的风险,窸窸窣窣来到了这里。
“唐潋十六岁参加全国摄影大赛,拿了金奖。十七岁参加奥林匹克竞赛,二等奖;同年全球摄影大赛,三等奖。文理兼修,任职班长、广播站站长,诗词学会成员,所创诗歌得了艾蓝文学奖第一名……”
数不清的奖项,和照片上肆意的笑容,让陈惜言内心颤了颤。
照片上的唐潋,梳着高马尾、脸上无任何修饰,仍能看出张扬。她身后是申城一中那棵标志性的松树,背后石碑刻着“万里长青”。
看得久了,陈惜言动了点心思。她悄悄将照片沿着边缘撕下来,昏暗黄昏之下,她只能撕一会儿停一会儿,以免看不清破坏整个照片。
“撕拉——”
一阵响声后,陈惜言迅速将照片揣进怀里,猫着腰离开了这里。
今天只上了一节课,因此天还不算太晚。夏天的白天长,她走在树林小道之中,向远处看。树梢一头顶着橙黄的太阳,黑蓝色夜空,层层树叶遮挡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