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此勤呼出一口气,低头道歉:“对不起哥,我真的太生气了,我妈因为去找他才会受伤,而且。。。。还病的那么重,他一句关心都没有就算了,险些动手,你让我怎么能不生气。”
杨如晤眼神飘向宣赢离开的方向,天色已暗,街头汽车尾灯起伏明灭,那辆宾利早已杳无踪迹。
“此勤,”杨如晤背对着他,声线缥缈,“生病的人,不止你母亲一人。”
宣赢回到沈园,先去银湾露了一面,佣人告诉他家中只有沈董在,难得空闲,正在楼上书房练书法。
沈仲青平日其实不太参与小辈之间的事情,为人带点佛系与不羁,常说个人自有个人缘,管的严了容易产生逆反心理,再有任寒性格强硬,他若也帮着给孩子们绷弦,他们的日子也太苦了些。
年轻时任寒常抱怨,说沈仲青没有一个父亲的样子,好人他来做,坏人就是她的事。
沈仲青很少出言与她争辩,只用行动证明他并不是一个甩手掌柜,在外他是为子女保驾护航的父亲,在家中他是妻子恩爱和谐的丈夫。
尤其宣赢感触最深,沈氏夫妇给予了他一个完美的家庭,为他遮风挡雨,让他在沈园重新长出血肉。
三楼书房并未关门,宣赢敲门进去,沈仲青恰好收完一笔。
宣赢走过去看,忽然笑了一下,沈仲青一手锋利盎然的字,竟是在写某个大牌包包的系列名称。
“头几天你妈让我帮她找只包。”沈仲青放下笔,“我又不懂,按颜色随便拿了一个,任总发了好大的脾气。”
普通人家这种夫妻情调倒是很常见,放在沈仲青这样的身份上显得非常难得了,宣赢在桌边坐下:“妈去哪里了?”
“跟任玥一块出去见朋友了。”沈仲青说,“沈休还在忙,没回来呢。”
宣赢闷闷哦一声,良久无言。
“把头抬起来,背挺直。”沈仲青拍拍他肩,“我听小程说了,贺太太情况怎么样?”
书房内笔墨余香萦绕在周围,配合着适宜的凉爽一点点沁入肺腑,宣赢端正坐姿:“身体跟精神方面都不太好。”
赵林雁那张苍白昳丽的脸总是在眼前浮现,让宣赢的神经在崩溃的边缘徘徊,他不想看更不想回忆,想逃到天涯海角,或者直接死了也行。
“又蔫了。”沈仲青摁下他的脑袋,“儿子,别老憋着,想说什么说什么,想问什么问什么,跟自己生气,容易变丑。”
宣赢强颜欢笑:“这是您哄我妈的口气吧。”
沈仲青也笑,然后脸上笑意缓缓淡去:“如果你妈在这儿,她可能非要拽着你再回医院不可,好好问问贺太太,这么多年干什么去了。”
宣赢鼻腔猛地一酸,慌乱地把眼睛瞥向别处。书房在眼前逐渐变暗变黑,他把手臂搭在桌子边,脸埋进去,哽咽地说了声,我想我爸了。
沈家从不避讳宣赢身世,沈仲青明了:“找个时间,爸陪你回去一趟。”
宣赢擦了下眼睛,摇头婉拒,沈仲青明白此番前去宣赢或许有心里话要跟生父讲,便同意他的请求,只要一点,别单独出门,要把程愿带上。
三天之后,宣赢在程愿的陪伴下回到了故乡。
自从离开这里,十多年来宣赢回来的次数寥寥无几,每年只安排人前来扫墓,等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了,再悄悄来一趟。
起始地与目的地相隔将近三千公里,飞机火车与汽车,三种交通方式坐了一遍,终于在傍晚时分抵达墓园。
“你在下面等我吧。”宣赢说。
天公不作美,下飞机不久就开始下起了小雨,程愿把伞塞进他手里:“不着急,我在车里等你。”
宣赢攥了攥伞柄,转身向墓园内走。
并非祭祀时节,园内了无一人,宣赢一身黑色西装尽显肃穆,走了许久,慢慢地停下了脚步。
面前两座墓碑,左侧那座墓碑上的照片是个男人,正值壮年,照片镶在玻璃后,颜色经年不朽,右侧是位满脸皱纹的老太太,是在赵林雁另嫁之后与宣赢相依为命多年的奶奶。
奶奶名叫徐秀英,未嫁时漂亮可人,嫁人后贤惠良善,待赵林雁进门,她便又成了和善的婆婆,但这一些赞赏的头衔在宣文林死后全部没了。
宣文林走后徐秀英沉寂了好久好久,一场重病之后,她除了急速苍老之外,忽然也变得面目可憎,辱骂床前尽孝的赵林雁是丧门星,克死了她儿子不算,险些把她这条老命也给折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