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这几日天色阴晴不定,时而阴云密布,时而明朗放晴,便如同莫测的圣人心绪。
这一日午后,难得的天朗气清,燕王步入禅虚寺。
燕王一身青袍,玉冠博带,行色匆匆,今日未曾穿武袍,只一身寻常世家公子般打扮,却俊朗不凡。
仲长君在下山路上,遥遥便看见燕王与身边侍从身影,待人走近后,垂首作礼,“燕王殿下。”
燕王正是思绪不宁,乍然这一声入耳,蓦然驻足,见是御前内侍仲长君,道:“原来是仲公,皇兄此刻可是仍在山上?”
仲长君轻轻笑道:“陛下在主禅院静修,与方丈谈经论道,向来是无需内侍等陪同。奴婢将奏牍为陛下送来,便先下山了。”
说罢他目光掠向燕王手中的书卷,“殿下手中这是?”
燕王道:“元二小姐之事,我思虑不周鲁莽行事,实在愧对皇兄昔日之教诲,日夜难安,特寻来这卷敦煌藏经洞的孤本,来向皇兄赔罪……”
仲长君浮起微笑,恭敬如常,“原是如此,殿下有心了,奴婢为您引路。”
燕王令身后叶疏不必相随,独自跟随仲长君拾级继续往上。
他抬头望向山顶尽头,那片隐在群山苍翠中的宝刹飞檐。
皇兄不喜奢侈,崇尚简质,唯独对佛寺的清净之地情有独钟,自登基后三载,为避朝堂之聒噪,时常出入佛寺静休,且一住便是十日半月,宛若隐于尘世之间。
然这期间,政务未曾辍止荒废,朝堂运行如常,便是因为,每一日要紧的奏牍,都会由仲长君亲自择选,送入寺庙之中的皇兄案前。
这一次,皇兄晏驾便选在了城郊的禅虚寺,未封禁山道,任香客往来如常,并未扰寺中清修半分。
除了他与几位天子近臣,少有人知晓皇兄的踪迹。
那夜面圣后,他深觉惶恐,翌日将表兄首级送到陆府,随即奔走,经过一日一夜苦苦搜寻,方才寻到了这一卷稀世佛经孤本。
经文捧在手中,分量虽轻,却觉沉甸甸的。
也不知这卷古经能否平息皇兄的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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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虚寺有大量禅房,坐落山间,专供香客住宿,虽陈设素净简约,却处处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元朝露自昨日起,便来到此处佛寺,先是于前山禅院洗手焚香,虔诚叩拜神佛,此后便在这处位于前山后山交界之地的禅房落脚,静静等候燕王的人马出现。
透过禅房的小窗,可以清楚看见上山下山的人影往来。
昨日未见到想见之人,无功而返,今日再来,至正午时分,仍旧一无所获。
直到午后,叶疏的身影映入眼帘。
朝露立在窗边凝望,见山道之上,叶疏恭敬陪在一锦袍年轻男子身侧,二人缓步上山。
隔得有些远,看不真切,隐约只能望见叶疏身侧那年轻男子,一身锦袍华贵,头戴玉冠,背影修长挺拔,而他手中捧着一叠书卷,以红绸系缚,随风轻扬。
少顷,叶疏奉命退下,独自沿山路离去。
朝露只觉心跳如擂鼓,在胸腔里重重作响。
那青袍玉冠的男子,想必就是她的未婚夫了。
元朝露拿起桌上幕篱,双手在带子间穿梭,系好一个结,转身对荷衣道:“荷衣姐姐,我看到燕王了,你且在此地等我。”
荷衣眉心蹙起,不太放心:“你独自一人,当真可以?可需要我陪你?”
元朝露轻拍她手臂,“不碍事,你曾在燕王手下面前露过面,若跟在身边,怕是会被撞见不便,姐姐若是等候的时候心焦,先去前山为阿姊多烧几株香,待我佳音便可。”
轻纱幕篱落下,遮住了女郎的姿容。
元朝露走出禅房,沿着石阶缓步上山。
山风徐来,轻纱微扬,带着几分凉意掠过她的面颊,也让她原本紧绷的心绪,渐渐沉静下来。
她抬头望向山道上尽头那道身影,不再犹豫,继续往山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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