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铺就的台阶被岁月磨去了棱角,缝隙间满是墨绿色的青苔。
凌川紧握着苏璃的手,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掌心沁出的冷汗,冰凉而潮湿,指尖在他掌心里微微颤动着,如同受惊的蝶翼。
他们一路走来,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座座静默的坟茔。墓碑上那些名字虽然依旧清晰可见,但却如同被时光长河淹没的过往,无声地诉说着此地的苍凉。
终于,他们来到了朱彦所指的那片区域,一座明显新近修葺的坟冢静静矗立,墓碑上,‘苏定方’三个字,如。。。。。。
风起云涌,天地无言。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还活着。
那道身影伫立在雪峰之巅,如一座被岁月磨平棱角的石碑,却仍倔强地刺破苍穹。晨光洒落,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山脚下的村落。炊烟袅袅升起,孩童奔跑嬉笑,老人坐在门前晒着太阳,一只黄狗懒洋洋地趴在门槛上打盹。这寻常人间烟火,他已守了半生,也舍了半生。
他叫老蓝,或曾是蓝远舟。
断臂处裹着粗布,早已结痂成疤。那只空荡的袖管随风轻摆,像一面不降的战旗。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铃,锈迹斑斑,正是当年在废弃战场拾得的那一枚。他曾以为这是邪物,可当他在南疆疫区听见垂死之人低声吟唱那首古老童谣时,才明白??这铃声不是召唤黑暗,而是唤醒记忆。
“眼睛要睁开了。”
这句话,十年前是梦魇,如今却是警钟。他知道,冥枢未灭,只是沉睡;倒月虽散,其根犹存。人心若忘痛,则恶念自生。而真正的封印,从来不在地底深处,而在亿万百姓心中那一滴为他人流下的泪。
他轻轻摇动铜铃。
没有婴儿啼哭般的哀鸣,只有一声清越的脆响,仿佛春冰初裂。刹那间,千里之外的归途书院共名碑微微震颤,第九碗水再度泛起涟漪,映出的画面竟是一个五岁女童正踮脚抚摸碑文,口中喃喃背诵《守御十章》第一句:“我不惧前路险远,因身后有你托底。”
与此同时,东海孤岛的渔村响起号角。一群少年手持木剑,在潮汐线上列阵演练,动作整齐划一,竟与百年前边关守军的“九转回环阵”分毫不差。领头少年忽然抬头望天,低声道:“师父说,今晚会有蓝光闪过海面。”
西南密林深处,猎人们围坐在篝火旁,传阅一本手抄医典。书页泛黄,字迹潦草,末尾署名仅有一字??“蓝”。一名青年指着其中一页,激动道:“原来‘黑脉症’的解法,要用雪莲根配龙胆草加三滴活鹿血!难怪我们之前试了几十种方子都不行!”老猎人沉默良久,起身朝北方深深叩首:“恩人啊,你还记得我们。”
这一切,他都看不见,却仿佛能听见。
他收起铜铃,转身走下雪山。步履依旧蹒跚,但每一步都踏得极稳,像是要把自己的足迹刻进大地的记忆里。黄沙漫道,寒风割面,他走了三天三夜,终于抵达一处荒废多年的驿站。门楣上牌匾早已腐朽,依稀可见“归北亭”三字。
亭内无人,唯有一口枯井,井沿布满刀痕。那是旧年巡边将士留下的刻度,用来记录每日饮水量。他蹲下身,指尖抚过那些深浅不一的划痕,忽然笑了。当年他也是这样,在零下四十度的极夜里,靠着一口冰碴子撑过三天。那时身边八十七名兄弟,最后只剩三人活着走出风雪。
如今,只剩他一人。
他从背上取下一个破旧行囊,从中掏出一把铁铲。没有片刻歇息,便开始挖井。一铲一铲,土石翻飞,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在脸上划出道道泥痕。到了第三日黄昏,井底终于渗出清泉。他掬水饮了一口,甘甜沁心。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
三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riders穿着太学院监查司的服饰,为首者年约三十,面容冷峻,腰佩玉符。他们在亭外勒马,目光落在老蓝身上,久久未语。
“你是……蓝远舟?”那人终于开口,声音微颤。
老蓝没抬头,继续用袖角擦着铁铲上的泥。
“十年前你在南疆救疫民,五年前你在西北引暗河,三个月前你在东海教渔民布防海盗阵法……这些事,都是你做的?”
老蓝仍不答话,只把铁铲插回行囊,准备离开。
“别走!”年轻官员跳下马,几步冲上前,单膝跪地,“我是沈珏先生的关门弟子,现任监查司左使。我奉命寻你十年,只为问一句??**共名碑亮了,九泪齐了,可锁链真的不会再断吗?**”
风停了。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枯草地上,交织如网。
良久,老蓝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石摩擦:“锁链不会断,除非……没人再愿意流泪。”
“可现在天下太平,百姓安居,谁还会为别人哭?”
“那就让他们记住疼。”老蓝终于抬眼,目光如刀,“去战场上看看战死者的母亲是怎么哭的;去牢狱里听听悔过的囚徒咬舌自尽前说了什么;去瘟疫村瞧瞧医生抱着死去的孩子是怎么跪下来的。只要还有一个人为此心碎,黑暗就休想睁开眼。”
青年浑身一震,猛地抬头:“所以您这些年四处奔走,不是为了救人,是为了……唤醒记忆?”
“救人就是唤醒。”老蓝淡淡道,“每一滴眼泪背后,都是一段不能忘的历史。你们立碑、设节、读《蓝苏纪略》,很好。但若只把我们当故事讲,那我和苏挽云,早就死了。”
他说完,转身欲行。
“等等!”青年急喊,“太子请您回京!他说国家需要您坐镇中枢,统领三军,以防边患复起!”
老蓝脚步一顿,背影僵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