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慧怔住,泪水无声滑落。
她打开保温桶,里面是一碗冷掉的南瓜粥。
“这是我女儿最爱吃的。她去年因病走了……临终前说,妈妈,你讲的故事比药还管用。我一直不敢再写,怕写出来没人看,更怕写出来会想起她。但现在……我想继续写了。不是为了出版,是为了让她知道,她的喜欢,真的有用。”
林小满接过那碗粥,轻轻放在灶台上。
“等会儿,我会把它重新热一遍。用文火,慢煨,让每一粒米都吸饱温度。然后,请你把它分享给在座的每一个人。这不是施舍,是馈赠。因为你们中有些人,已经太久没尝过被人真心对待的味道。”
心理咨询师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悸。
她曾设计过一套“情感疗愈课”,标价九千八,宣称能“三天治愈原生家庭创伤”。实际上,课程内容全是拼凑的心理学名词和煽情鸡汤。最讽刺的是,她自己就是那个从未被治愈的孩子??母亲酗酒,父亲早逝,她在福利院长大,学会的第一件事是如何伪装快乐。
而现在,面对一碗死去女儿留下的粥,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年赚的每一分钱,都像沾着灰烬。
“我也想说点什么。”她站起来,声音发抖,“我叫陈婉,以前……靠卖假希望吃饭。我告诉别人‘只要你愿意改变,世界就会对你温柔’,可我自己根本不信。我甚至骗过一个抑郁症患者,让她花两万买我的私教课,结果她服药自杀未遂。医院打电话找我时,我还笑着说‘这是个好案例,可以做成短视频’。”
她的眼泪终于砸下来。
“我不是来求原谅的。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我现在开始说实话,会不会太晚?”
林小满看着她,良久才说:“不会。但你要准备好,说真话的代价,比撒谎大得多。你会失去流量,失去客户,甚至可能被人网暴。你受得了吗?”
“我不知道。”她哽咽,“但我宁愿疼着醒着,也不想麻木地睡着了。”
林小满点点头,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陶罐,倒出几粒琥珀色结晶,放进一杯温水里,递给她。
“喝吧。这不是让你好受的药,是让你记得的引忆粉。今晚回去,写一封信给你伤害过的那个人。不用寄出去,但必须写完。明天带来,当着大家的面念。”
她双手接过,像接过一块烧红的铁。
与此同时,高中生还在一勺一勺地舀水。他已经来回走了近两百趟,手臂酸麻,汗水浸透后背。有几次差点洒出,全靠膝盖跪地硬生生稳住。他的动作越来越慢,但眼神却越来越清明。
“你知道吗?”林小满走过去,轻声说,“我奶奶当年教我切萝卜丝,让我切三千刀不停。我说太难了,她说:‘难的事才能洗脑子。容易的,只会惯坏手。’”
少年喘着气,抬头看他:“我现在……好像明白一点了。我抄作文,不只是为了分数。我是怕……万一我写不出好文章,我爸就会不要我。”
“所以他教你骗,你也学会了骗自己。”
少年点头,眼泪混进汗水中滑落。
“可我现在不想骗了。哪怕他永远不认我,我也要写出一篇……能让他主动读完的文章。”
林小满伸手扶他起来:“去歇会儿吧。剩下的,大家一起完成。”
他转向其他人:“谁愿意帮他?”
沉默了几秒。
李哲第一个起身,接过勺子。
接着是陈婉。
然后是那个曾操纵舆论的自媒体运营,他曾用一篇《农村女孩靠啃老逆袭成女强人》毁掉一个真实受害者的名誉。此刻他低着头,接过勺子时手直抖:“我也……想试试看能不能做点对的事。”
一人接一人,二十三双手轮流传递那把锈勺。
水一勺勺汇入锅中,最终满至边缘,未洒一滴。
林小满点燃灶火,将苏慧带来的南瓜粥倒入锅中,加入少许盐、半片姜、一小撮晒干的桂花。
“这道菜,叫【承心糜】。”他说,“不贵,不奇,却是最难做的。因为它要求做的人,先把自己的心掏出来晾一晾。”
粥渐渐沸腾,香气缓缓升腾,温暖如初春的怀抱。
就在这时,庭院中的铜锅突然发出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