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石雕成的神塑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妪,身形高大,异于常人,但低眉微笑,分外慈蔼。
“檀师姐?”戚枫落在最后,留意到她未动,犹豫了一下,轻轻喊了一声。
曲砚浓微微偏了点头,但未动。
“你看这尊神塑,”她有些出神,“你知道这是谁吗?”
问题出了口,她才想到问错了人,戚枫一个土生土长的沧海阁弟子,怎么会知道上清宗的祖师神塑雕了谁?
可就在她要一笔带过这问题的时候,戚枫竟流利地答了出来,“这是上清宗的妙华仙君,陨落至今已有一千八百年,上清宗正是在她陨落之后才走向分崩离析的。如今上清宗的鸾谷、牧山,乃至其余各脉的祖师,都曾听妙华仙君讲道,尊妙华仙君为师长。”
曲砚浓记忆里没有这个人。
这不寻常,她曾在上清宗待了好多年,不应该对上清宗的化神修士毫无了解——她想不起来从前的任何一个化神仙修。
而最离奇的是,这样明显的诡异之处,过去的数百年里,她竟然一点也没发觉。
除了她自己,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这一点,这只能说明,她给自己留下的后手与上清宗从前的化神修士们有关。
与谒清都、神塑、过往的化神修士有关,会是什么东西?她把什么东西藏在牧山的神塑里了吗?
“檀师姐,这尊神塑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戚枫问她。
曲砚浓没回答。
她在这尊神塑身上察觉到一股沉如瀚海的气息,很隐晦,若不细心体会很难感受到,但它真切存在。
这是先前所有神塑都不曾有的。
它有什么特别?
曲砚浓忽然抬步,沿着山道向前走去,戚枫见状也跟上她的脚步。
她忽然问这过分腼腆的小修士,“你怎么认出那尊神塑的?”
倘若回答出来的是祝灵犀,曲砚浓也不会惊异,可戚枫生而就在沧海阁,与上清宗搭不上关系,怎么会知道隔壁界域宗门数不清多少代的祖师呢?
这个问题似乎比认出神塑还难,戚枫一时没说话。
曲砚浓偏头挑眉。
戚枫又红了脸,似乎羞赧,但又很坚定。
——他从前绝没有的坚定,“仙……檀师姐,我以前一直想拜入上清宗的,所以才会一直往玄霖域跑啊。”
因为想拜入上清宗,才会对隔壁宗门的历史如数家珍,一眼认出神塑是谁,才会在想要换法宝时,第一时间往玄霖域跑,最终在归程中不幸遇上伺机而动的檀问枢。
曲砚浓微微讶异。
“你是戚长羽的侄子,戚家一直是沧海阁的元老。”她说,“你在沧海阁应有尽有,为什么要去上清宗?”
虽说上清宗号称天下第一宗门,但戚枫过去只是个普通弟子,哪有在沧海阁顺心?后者的底蕴固然差了点,但背靠她这座大山,又能比上清宗差了什么?
戚枫更赧然了,但每个字都很平顺,像汩汩流出的泉水,“可我就是不想过这种应有尽有的生活,才想拜入上清宗的。仙君,仙道难成,好事多磨,没有谁是躺在先人的遗泽上得道的。”
“我不想做纨绔呀,仙君。”他很真挚地望着她。
这句话他不止一遍地说过,但唯有这一次曲砚浓听进心里去了。
她脚步顿住,第一次好好地打量这个从前话都说不流利、总是脸红的小修士,他现在仍是动不动就红了脸,但目光清澈,想要说的话再也不会磕磕绊绊。
“那为什么没拜进上清宗?”她问。
戚枫一下子狼狈起来。
“因为我是戚家弟子呀,仙君。”他很为难地说,“上清宗怎么会收我呢?”
沧海阁阁主的亲侄子,元老戚家的嫡系天才,一重重的烙印打在他的身上,上清宗怎么可能真的收下他?
就算真的要收下,首先要经过戚家同意,但戚家又怎么会把自家的天才放到上清宗去呢?
所有人的意见里,戚枫自己的想法是最不重要的,正如千年前,魔修曲砚浓的想法永远比不过仙魔有别。
曲砚浓一时无言。
“如果你愿意,现在也可以留在上清宗。”她说,“戚家不会是你的阻碍了。”
戚枫却沉默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