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并非想象中阴森的殿堂,而是一个巨大得难以想象的、由无数巨型乾坤玄晶柱支撑起的奇异空间!穹顶如倒悬的星河,流淌着幽蓝色和紫黑色的能量光带,照亮下方一片难以名状的景象。
目光所及,是一片广袤得望不到边际的“园林”。然而,构成这园林的并非花草树木,而是——尸体!
堆积如山的尸体!
人类的,兽类的,甚至许多形态扭曲、无法辨认种族的尸骸,如同废弃的垃圾般随意堆积。有的还算完整,面目狰狞凝固着死前的痛苦;有的己经腐烂大半,露出森森白骨和蠕动的蛆虫;有的则像是被巨力撕碎,残肢断臂散落得到处都是。
冲天的恶臭混合着浓郁的尸气和怨气,形成灰黑色的瘴雾,弥漫在整个空间,几乎凝成实质,连乾坤玄晶的光芒都被它侵蚀得黯淡。
这里就是——季孤园!蜀中结界扭曲天道下,地府临时设立的、处理无法及时轮回的滞留尸骸的场所,怨戾之气最重的所在!
饶是皇生存了死志,也被这地狱般的景象和气息冲击得肠胃翻江倒海,“哇”地一声呕吐出来,几乎要将胆汁都呕尽。
“此地便是‘季孤园’。”魅影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依旧冰冷无波,“堆积的尸骸无数万年,怨气戾气凝结不散,寻常鬼差沾之即亡。
娘娘仁慈,念你一心留在地府效力,眼下唯有这背尸的苦役,尚缺人手。将这些污秽残骸,背去后方的‘化骨池’,投入池中消融净尽,方得清净。
此乃最脏最苦之役,稍有不慎,便会被怨气侵染,化为其中一员,永世不得超生。你若做不来,此刻反悔还来得及,我即刻送你回阳间。”
魅影的话如同冰冷的锥子,刺入皇生被绝望和恶臭麻木的心神。回阳间?回到那个有兰室的地方?回到那无休止的羞辱和冰冷的绝望之中?
这个念头比眼前尸山血海的景象更让他感到恐惧!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射出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胃里的翻腾被他强行压下,他一把扯下腰带,死死捂住口鼻,只露出一双决绝的眼睛。
那眼神里,没有了求死的冲动,却燃起了一种近乎自虐的、向命运抗争的火焰——哪怕是在这幽冥地府,做最卑贱的苦役!
“不!我不回去!”他的声音闷在腰带后面,嘶哑却异常坚定,“我背!再脏、再苦、再险,我皇生绝不推辞!只要…只要不再见那个毒妇!”
魅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只是抬手朝着尸骸堆积最密集的地方一指。“从那里开始。记住,莫要与任何尸体对视,莫要听任何窃窃私语。背起,前行,投入化骨池。
周而复始。什么时候背完…呵。”她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身影缓缓融入后方浓郁的尸气阴影中。
皇生深吸一口气,望着眼前蠕动着的尸山。他第一次抛开了生死,也抛开了所谓的尊严,像一个最原始的劳工,走向了那代表最终污秽和终结的所在。
日复一日,无法计算时间。在这片没有日月、只有永恒怨戾微光的季孤园里,皇生成了最沉默的搬运工。他机械地弯下腰,从散发着浓烈尸臭和冰冷死气的尸堆里,拖拽出一具相对完整的尸体(更多时候是残骸),扛在瘦削的背上。
尸体的冰冷透过薄薄的衣衫刺入骨髓,腐败的汁液和蠕动的蛆虫沾满他的背脊、手臂。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毒气。沉重的负担压得他脊梁咯吱作响,脚下的腐土湿滑黏腻。
他不敢看尸体的脸,无数扭曲痛苦、怨毒不甘的表情在他眼角余光中闪过。耳边总有无形的、充满诱惑或诅咒的窃窃私语,试图钻入他的脑海,瓦解他的意志。但他死死咬着牙,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背起,前行,投入化骨池!离开这里,就又要面对兰室!
化骨池在季孤园的另一端,巨大得如同一个湖泊,池中翻滚着暗绿色的、粘稠如沥青的液体,散发着比尸臭更刺鼻的酸腐气息。
尸体投入其中,立刻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冒出滚滚黄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瓦解,连骨头渣子都不剩。池边堆积着厚厚的、灰白色的骨粉残渣。每一次投尸,都像完成一次对污秽的献祭。
林安、九婉和奥陌陌如同幻影般跟在皇生身后,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九婉的灵体在焱煌剑中微微颤抖,她能感受到此地凝聚了何等庞大的怨力,若非门罗幻阵隔绝了大部分实质影响,连她这剑灵之体都会感到不适。
林安目光沉静,钧命神意运转,他能“看”到皇生每一次搬运时,身上沾染的怨戾之气,但更让他关注的,是皇生灵魂深处那点微弱的、在如此污秽环境下竟未被完全侵蚀的“金光”——那正是与皇澄海灵魂光团同源的气息!此人的灵魂,果然有异!
“他在净化……”奥陌陌的声音带着一丝电子杂音在林安识海响起,“极其低效,但确实在发生。
以凡人之躯,承受怨戾冲刷,反而像是在…锻魂?那点灵魂特质在这种环境下被激发、被磨砺,变得更纯粹坚韧了。这片季孤园本身,就像一座针对他灵魂的…残酷熔炉。”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数月,或许数年,在这时间流速异常的空间里毫无意义),当皇生麻木地将又一具残骸投入化骨池时,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