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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终重逢（第1页）

顾清尘并未给陈淮太多整理仪容的时间。于他而言，这副皮囊的狼狈与不堪，本就是真相的一部分，无需掩饰，也应当让该看到的人看到。

他只是弹指间打出一道温和的灵光，没入陈淮体内，暂时稳住了他因为情绪激动而愈发虚弱的身体，止住了那撕心裂肺的咳嗽，让他至少能勉强站立行走。

“走吧。”顾清尘的声音平静无波，一手依旧紧紧握着云疏月微凉的手，另一只手随意一挥。

空间再次扭曲。

陈淮只觉眼前一花，周遭那破败、充满霉味的小屋景象如同潮水般褪去，刺眼的阳光和清新中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瞬间涌入感官。他踉跄了一下，下意识地闭眼再睁开，愕然发现自己竟然己经站在了熟悉的村口那棵老槐树下！

午后的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洒下温暖的光斑。远处传来孩童的嬉闹声和鸡犬的吠叫。一切仿佛都与十年前他离开时别无二致，却又似乎隔了无比漫长的光阴。

近乡情怯，物是人非。巨大的恍惚感和强烈的痛苦瞬间攫住了他，让他几乎无法呼吸，身体再次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下意识地就想蜷缩起来，想要躲回那个阴暗的角落。

“站首了。”顾清尘淡淡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并不严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逃避得够久了。难道你想让婉秋姑娘看到你这副连面对故土的勇气都没有的样子吗？”

陈淮浑身一僵，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传来的刺痛让他勉强维持着一丝清醒。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强迫自己抬起沉重的头颅，望向那条通往村内、也通往柳婉秋家的小路。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

云疏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挨着顾清尘，仿佛从他身上汲取着面对这一切的勇气和冷静。她能感受到陈淮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近乎实质的痛苦和恐惧，这让她也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自己百年等待中的煎熬，心口微微发闷。但感受到身边人温暖坚定的手掌，那点不适便迅速被驱散了。有他在，她便无所畏惧。

顾清尘感知到她的情绪，侧头对她安抚地笑了笑，指尖在她手心轻轻挠了挠。

三人（确切说是两人带着一人）无声地走在村中小路上。

有村民认出了陈淮，先是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仿佛见了鬼一般，随即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有同情，有惋惜，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疏离和议论。十年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足以让一个曾经的天才少年变成村民口中“怕是早就死在外面了”的谈资，更何况他现在这副落魄潦倒、形销骨立的模样，与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更是天差地别。

陈淮低着头，不敢去看那些目光，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耻辱和痛苦几乎要将他淹没。

很快，那座带着矮矮篱笆院、收拾得异常整洁的青瓦木屋出现在眼前。

院门虚掩着，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轻微的、规律的劈柴声。

陈淮的脚步猛地顿住，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呼吸再次变得急促起来，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退缩。他几乎要转身逃跑。

顾清尘没有给他机会。他抬手，一股无形的力量轻轻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篱笆门。

院内的景象映入眼帘。

柳婉秋正背对着门口，穿着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裙，衣袖挽到手肘，露出略显纤细却有力的手臂，正专注地举着柴刀，一下下地劈着柴火。她的动作并不熟练，甚至有些笨拙，显然这些粗活并非她所长，但她做得极其认真，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

听到篱笆门的响动，她动作一顿，有些疑惑地回过头来：“是谁呀……”

她的声音轻柔，在看到顾清尘和云疏月时，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和期盼的光芒：“顾公子！云夫人！你们这么快就回……”

话语，在她目光触及顾清尘身后那个瘦削、憔悴、低着头瑟瑟发抖的身影时，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柳婉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手中的柴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砸起些许尘土。她整个人如同被雷击般愣在原地，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瞳孔剧烈地收缩着，仿佛看到了一个绝不可能出现的幻影。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胸腔剧烈地起伏着，显示出她内心此刻正经历着何等翻天覆地的海啸。

十年思念，五年煎熬，无数个日夜的期盼与恐惧，在这一刻，以一种她从未预料到的、最具冲击力的方式，轰然呈现在她面前。

“……淮……哥哥……？”良久，一个破碎的、带着剧烈颤抖和哭腔的、几乎听不清的音节，终于从她苍白的唇间艰难地挤了出来。带着无与伦比的震惊、不确定，和一种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巨大酸楚。

这一声微弱的呼唤，却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陈淮苦苦筑起的所有堤防。

他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那个站在院中、同样震惊失措、泪流满面的女子。十年光阴，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增添了几分坚韧与风霜，依旧是他梦中无数次出现的模样。

巨大的愧疚、痛苦、思念和再也无法压抑的爱意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