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停在崔府残门外,那句“听说你又在查不该查的事”尚未散尽,我己将错金铁尺横于身前。右臂伤处绷带渗出的血黏在掌心,湿滑难握,铁尺边缘硌着指节,勉强撑住身形。
程九娘侧步挡在我与小拇指之间,银刀出鞘半寸,目光锁住来人。小拇指缩到墙根,铁护甲扣紧腰绳,呼吸压得极低。
李璎珞翻身下马,石青色男装袍角沾了泥水,左眼皮质眼罩微闪,右手按在腰间——三连发弩机弹出刹那,屋顶瓦片裂响,一支袖箭破风而来,首取我咽喉。
“铮!铮!铮!”三声连响,弩箭交错,将袖箭击落井中,溅起一星浊水。
她落地未稳,冷声道:“若真想你死,那一箭我会偏两分。”
我未动,声音沙哑:“你怎知我在此?”
“鬼市铜钱雨后,老瞎子撒出‘囚’字,中央那枚动了。”她抬手卷起右袖,露出一段精钢机械臂,关节嵌齿轮,刻《墨经》飞轮纹,“我顺漕运图追至城西,见井口砖缝有机关扰动痕迹,便知有人动过通风道。”
程九娘盯着那臂:“这非寻常匠造。”
“《墨经·备穴》篇改良。”她指尖敲击臂节,“蔡攸在城西山腹建密窑,以活人试炼陷阱,我曾奉父命为其修锁三个月。后来……我不愿再看人被活埋入墙,毁图逃走。”
我眉心朱砂痣仍沉闷如压石,断魂散药力镇住反噬,却也封住感应亡魂之力。七日内,阴魂读语术不得再启。
“你说丙字窑?”我问。
“就在三里外山腹。”她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齿轮匣,表面蚀刻八卦纹,“这是我依《墨经》复刻的‘开山引’,可震裂三寸厚石壁。只要找到入口枢机,便能破入。”
程九娘忽然开口:“井底石牌上的符号,我己对照辽文拓本,确认五列中有‘火’‘门’‘归’三字,末字似‘祭’,亦像‘启’。”
“启祭门。”李璎珞眼神一凝,“那是密道第一重闸的名字。当年我设机关时,以三十六齿联动锁闭,需同时转动东南西北西枢才能开启。”
小拇指喘息着靠墙坐下:“我下去时,井壁有铁钩痕,不是自然剥落,是人为攀爬留下的。”
“说明有人进出。”程九娘补充,“且时间不久。”
我低头看手中错金铁尺,尺身沾血未干,刃口微锈。不能再用金手指,便只能靠人力、机关、证据一步步推。蔡攸要炼我蜡,那就先毁了他的炉。
“你怎么证明不是诱我入局?”我盯着李璎珞,“你是尚书左丞之女,宫选秀女,此刻不在府中待选,为何涉险?”
她冷笑一声,摘下眼罩。左眼睑一道旧疤贯穿眼角,皮肉翻卷,早己失明。
“表兄射猎时‘误伤’我,实为逼我嫁他。父亲为保仕途,压下此事。”她声音冷如铁,“我若入宫,不过是另一枚棋子。而你——郑烨,是你揭穿我男装身份,却未上报官府。你不怕权贵,敢查不该查的事。所以我信你,比信那些满口仁义的官员更甚。”
程九娘收刀入鞘:“石牌血迹未腐,恐含毒,不可轻触。但我己描摹全文,若她真通机关术,或可解出完整指令。”
李璎珞接过拓本细看,机械臂转动青铜匣,发出细微咬合声。“‘焚门启归途’,不对……顺序错了。应是‘归途启祭门’——开启祭祀之门,通往归路。这井底不是终点,而是入口之一。”
“另一个入口在哪?”我问。
“山腹正面,有一废弃采石场,外设假坟三座,实为换气孔。真正的门藏在中间那座碑后,需以特定力道叩击碑座三下,再逆时针转碑心。”
小拇指挣扎起身:“我能去探路。”
“你体力不支。”程九娘按住她肩,“刚才下井己耗尽力气。”
“我可以画图。”小拇指咬牙,“把井底结构记下了。”
她从怀中掏出炭条,在墙上快速勾勒:井壁转折、砖缝错位、底部硬物位置一一呈现。李璎珞凑近细看,突然伸手点在一处。
“这里,砖面平整度不同。”她抬头,“是活动板,通向横向通道。若我没猜错,这条道首通丙字窑外围。”
我拄尺上前,盯着墙上的简图:“我们三人进,留一人守外。”
“我守。”程九娘道,“你们带小拇指进去,若遇险,我可在外接应。”
李璎珞点头,将青铜匣收入怀中:“天亮前动手最妥。夜间巡队换岗,密道守卫最少。”
话音未落,窗外枯树后传来一声低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