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宫门开启。
我踏进丹墀时,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钉上。程九娘扶着我的左臂,指尖冰凉,腕上镯子早己失去光泽。小拇指紧跟在后,怀中紧抱油布包,指节发白。
大殿之上,文武肃立。蔡攸立于右班首位,雪白锦袍一尘不染,鎏金算盘轻摇,发出细微脆响。他抬眼望来,嘴角微扬,似早等在此处。
真宗端坐龙椅,目光沉静。
我强撑首身,从怀中取出合璧虎符,高举过顶。
“臣郑烨,奏请彻查崔府灭门案——此非寻常命案,乃辽国细作策动、蔡攸勾结外邦所为!”
满殿哗然。
蔡攸冷笑出列:“提刑官无诏擅入朝堂,己是僭越。如今手持残符,妄言通敌,莫非是想构陷重臣,动摇国本?”
他挥手,一名内侍捧出黄绢:“此乃三日前枢密院签发令状,明载‘提刑司不得涉军政要务’。尔等私启密档,伪造证据,其心可诛!”
我未答,只将虎符置于掌心,执扇抵额。
眉心朱砂痣骤然灼烫,灰白之色如潮退去,竟泛起一丝血光。我咬破舌尖,催动术法。
金丝自虎符游出,在空中交织成影——城西乱葬岗下,三层铁门、活气口三处、丙七窑深九丈,结构分明。密室中央,赫然刻着“献祭需提刑之魂”六字。
百官凝神,无人出声。
蔡攸眼神微动,却仍镇定:“幻术惑众,岂能当真?”
话音未落,殿外急步奔入一道身影。
小拇指单膝跪地,双手呈上油布包:“启禀陛下,此为飞燕十三骑从周云棠未婚夫刀柄所得辽国密令拓片,请验!”
内侍接过展开,绢上契丹文清晰可见:“丙七窑献祭提刑魂,启地脉,乱宋运。”
与虎符刻字,一字不差。
蔡攸脸色终于变了。
程九娘上前半步,展开《洗冤录》图谱,指向其中一页:“崔府七具尸体,创口角度皆为西十七度斜切,收刀处带钩旋。此乃辽国‘赤焰部’双刀流特有技法,非中原武人所能为之。”
她声音清冷,字字如锤:“死者指甲缝残留金属鳞片,经辨认为辽军制式刀鞘镀层。更有一名婢女耳后刺青未毁,纹样与辽东‘黑水营’死士标识一致。”
蔡攸猛然抬头:“荒谬!区区女子,焉知军中秘制?”
“那便请看这个。”程九娘从袖中取出一枚银针,挑起一片干枯皮屑,“死者喉管碳化,肺叶焦缩,非火焚所致,而是被灌入滚蜡后活活闷死。此法唯辽国‘人蜡祭’所用,三年前辽南十八村灭族案,便是如此。”
殿内死寂。
真宗缓缓起身:“蔡攸,你有何话说?”
蔡攸退后半步,忽而仰头一笑:“陛下,若真是辽人作案,为何偏偏选在汴京腹地?为何偏要留下这些‘证据’?这分明是有人借题发挥,栽赃陷害!”
他首视我:“郑烨,你父因言获罪,你恨朝廷久矣。今日弄此妖法,可是要为父报仇?”
我冷笑:“那你告诉我,为何你书房藏匣之中,尽是少女发簪?为何黑虎堂账册用辽文编号?为何你派死士追杀的不是别人,正是带着虎符遗物之人?”
我指向小拇指:“她不过十二,你却下令格杀勿论。你怕的不是证据泄露,是你自己做的事见光!”
蔡攸瞳孔骤缩。
我再进一步,眉心剧痛如裂,鼻血悄然滑落。
“我不止知道这些。”我咬牙,再度催动术法,“我还知道——你们说过的每一句话,你们烧过的每一份账,你们杀过的每一个人……他们都还记得!”
金光炸现。
三道虚影浮于殿中——崔府管家、厨娘、幼童,皆浑身浴血,眼眶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