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不是所有人都习惯用教历计时法,尤其是对于散装阿那斯勒帝国来说,用什么的都有——笼统喊早中晚的,用二十四时几时的。实际上,就用所谓的“早钟”一词来说吧,它在阿那斯勒通用语里,直译过来是“清晨第一声响”——响的自然是那口悬挂在教堂上的钟。对于教会,法尔法代只让众人不要再借宗教之口互相攻讦,这种不越界的小习惯他才懒得管。不过有意思的是——
“您之前所说的‘钟’一词,细究下来,似乎是‘响’的变体……”圭多在解释地上的习俗时说过,他分析了两个词的结构上的相似之处,越发确定了“钟”就是根据“响”之一词所造。在阿那斯勒通用语里,“响”这个词既可以指发出的巨大声音,也可以作为名词,指教堂那口供人敲击的倒钵。
“教堂的那东西也是可以计时的……这么一说,倒是……”
看着圭多陷入深思的法尔法代没好说什么,他哪知道有些这些词汇变革,他还能记得常识就不错了,也不妨碍他把那拗口的长长单词全部意译成自己习惯的。
同样不在乎小事的鹅怪似乎有意要卖点关子,他神神秘秘地指挥起留下的人起锅烧水——其他人该扫洗晾晒乃至砍柴的就先离开了——并让保罗和艾丹这种腿脚利索的年轻人去讨要布类,并且最好是要一块很大的棉布。
要布做什么?艾丹迷迷糊糊地想,他在水盆里搓了搓满是蒜味的手,然后跟着保罗一起上楼,去往缝纫室,刚到一层,他们就撞到了鹅怪想要卖的那个关子:只见领主法尔法代和阿达姆正提着一带什么东西,不时飞舞在他们身边的食酸蜂不难让人猜出布里包裹着什么。
法尔法代快服了阿达姆此人的想一出是一出了,他不过是下楼去处理几个病患,就被他拐出去掏蜂窝……此人还非要装出一副要去干大事的样子,让人忍不住看看这人到底又想搞些什么。
事实证明,前摇过长必定有乍,如果有谁来问,他是不是在某个瞬间,非常想把蜂巢扣到阿达姆头上——那他的回答是母庸质疑的。
“您别生气嘛,您看,那些可恶的、讨厌的酸蜂都不蛰您,所以您来干这件事能让那个什么,利益最大化……”
阿达姆天花乱坠地吹了一通,赶在法尔法代动手前闭了嘴。他们成功地把东西拿了回来,而阿达姆也还是比较活该地被叮了几个包,也许是嘴碎的报复吧。
法尔法代知道鹅怪偶尔会用酸浆做菜,大约是派,酸菜一类的,去年的酸浆基本上都拿去腌酸菜了,今年也没什么意外。法尔法代随手把外出的披风往哪一挂(维拉杜安最后也会把他乱放的东西全部送回办公室)正准备离开时,发现鹅怪正在组织大家做蜂蜡布。
他几乎没有对这种东西的记忆,就问了一嘴,得知了这是用于保鲜的,在有冰霜艾蒿的情况下,鲜肉蔬菜的保鲜并不成问题,他问:“怎么突然想起来做这个?之前没见你做过。”
“殿下,酸浆处理后可食,酸蜂的蜂蜡……一般是用来做毒药的。”鹅怪说:“制成无烟的蜡烛,摆在房间里,关入囚徒……”
他抬抬手,制止了他的话头,古代毒气啊这是。
“现在怎么又能做蜂蜡布了?”
“因为勒珂阁下带回来了几只吻蝶!这种蝶的鳞粉可是好东西啊!能随机中合掉物质的一部分特性,当然,是中合掉药性,毒性还是酸性,就……”
就完全靠赌了是吧?法尔法代也不意外,他隐约记得吻蝶确实是有那么一项,而且他潜意识里还认为,这就是个坑货功能……
这确实也是个坑货功能,至少在鹅怪在不信邪地当赌狗……哦不是,进行实验后——他甚至还请圭多帮了点忙,发现唯一被成功祛除毒性的只有蜂蜡。
不如说还能有成功案例就够法尔法代惊讶的了,这堪称暴力枚举然后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典范。
而酸蜂的蜂蜡所制成的蜂蜡布有个特殊之处,它不仅保鲜,而且保热!——保热的方法也不难,放入水中煮一下就好(而地上的蜂蜡布就不能用来包裹太烫的东西),而且加入蔬果榨成的汁液,能保留很长一段时间的芳香。
虽然吃了蜂蜡包裹过的食物会腹痛一整天——没错,一点不出意外的是,这东西发明初期依旧是为了变着法地戕害灵魂,但现在这个难题已经被攻克!
“您当时就该多带点回来的。”
法尔法代回忆了一下——他哪知道这坑……哦不,吻蝶还能有这种用,西采走前好像是抓了几只,他还当对方想捞回来做标本书签……就没管。面对鹅怪的抱怨,法尔法代只能敷衍道,下次一定。
蜂蜡布的制作流程比较简单,将蜂浆过滤后得到蜂蜡。鹅怪咕咕叨叨把蜂蜡放入锅中,加了一些果汁,之后放入模具冷却着。
“第二锅你们可以加点喜欢的材料……能放的都在碟子里了,等会你们各取一块,隔水煮化后,刷在布上。”鹅怪嘱咐道:“其他的收好。”
法尔法代案头的政务注定了他只能看个开头就走。鹅怪在吃这方面太肯下功夫了,他真的很在乎食物——尤其是汤一类的,在送往田地的半途冷掉这件事,可煮得太烫,一部分食材又会莫名其妙的化掉,这让鹅怪苦恼了很久,只能尽量做些延后吃也不影响口感的食物。
……话虽如此,当他看见他的零食罐上口都覆盖了一层蜂蜡布时——这就有点大可不必了吧,这些蝎子蜈蚣蜘蛛又不会变质。法尔法代掀开封口,这布有点黏,但闻不见酸浆散发出的那种略刺鼻的味道。
等预计的最后一栋房屋盖好后,第一个田边村落也算是完成了,没有了寒冬的阻碍,进度以还可以的节奏推进着,何况斐耶波洛人在这方面也很热情。其中有这么一段插曲,一个斐耶波洛女孩儿希罗不知怎么和一个阿那斯勒男孩儿利安得看对了眼,两位少年人在夜晚偷偷从宿舍里跑出来,站在回廊的阴影里约会,直到被另一个喜欢希罗的斐耶波洛男孩揭发。
这在两边引起了轩然大波,等这件事传到法尔法代这里时,事态已经升级为两位男孩大打出手,并且两方人马开始试图痛斥对方不占理。
“他们郎才女貌,能有你个斐耶波洛小子什么事!”
“希罗也是我们斐耶波洛人,她就不该和阿那斯勒佬在一起!”
“什么阿那斯勒佬?我是利安得的同乡,我们是笛罗格莱格的人!”
“什么莱什么格,叽里呱啦的,听不懂阿那斯勒鸟语。”
“你个蠢货!”
“你才蠢货!”
赶到现场的法尔法代深吸一口气,他还真不知道从哪开始——话说我让你们互相学学语言,你们有时候连个“木桶”都说不利索,怎么现在用对方的语言骂人骂那么顺溜?这是在干嘛?
“你们再吵一句,我就把你们的舌头割下来今天的晚餐。”
法尔法代用阿那斯勒通用语和斐耶波洛官方语各说了一遍,世界一下子清静多了,只剩下众人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