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不到自己的苍白面色和因疲惫而恹下的嘴角,他说魔鬼不用睡眠,他没睡过觉,也没见出过什么问题。维拉杜安只有在临行前,只好多嘱咐了一句:“您记得好好吃饭。”
“……你什么时候和安瑟瑞努斯学了这种话?”少年装作不耐烦的样子移了一下眼睛:“解决后早点回来。”
得想办法做到控制自如才行,法尔法代把果子吃完,那头整队完毕。在没有破晓的灰白色清晨,其他人一如既往地生活着,他估算风向,他试想之后应当会有个好——或是不算好的结局,一场火,烧得野蛮象更加惊慌失措。残酷点来说,是该考虑事后的惩罚了。他多在庭院里站了一会儿,站到草芽上的夜露干透,就像阿达姆说的那样——他将这件事归结为小事讲述给他,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事件也会以并不惊心动魄的叙述方式放到他的眼皮子底下。
齿间残留了一点虫肉留下的腥味,急迫感消退了,阿达姆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他的身边,他叼着一根奇怪的草,法尔法代扫了一眼:“……你们从哪找的?”
“啊?”他说:“这玩意儿啊?那群矿工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他们下工的时候会在附近转一转。听说嚼一下能起死回生,所以也被叫做不死之梦……咬文嚼字的。”
找到新的植物带回来也会有额外的奖励,在不能外出的日子里,法尔法代就靠着这个攒他的图鉴,就是没有任何成就给他领取。
他把那玩意儿吐了出来,问:“有毒不?他们说地上也有。”众所周知,地上和地下的东西不能一概而论,他想了想,补充道:“我觉得还挺有用的,我能躲过大象找到蛇,有靠这个。”
你那不是靠肾上腺激素吗……啊,肾上腺极度现在应该不存在了吧?而草药……这里的草药比起说是功效在发挥作用,还不如说是神秘学属性在发挥作用……
法尔法代叹了口气——他很少在人前叹气的,他伸手,阿达姆不明所以地把不死之梦递给了他。
金灿灿的,漂亮的叶,闻起来是草药的苦味,他个人看来,他不太反感这种苦味,他举高了叶子,让那金色的影子落尽自己的眼睛里。
……原来豪麻长这样啊。
*
许多人并不知道矿上具体出了什么事,知情的愿意把这件事当做茶余饭后的消遣,这消遣很快就被其他更值得注意的事情冲散了。大山坡下的村落起了一座公共的面包炉和澡堂,特地整平的乡村道路让人心情舒朗——连设计这座村落的四位建筑师前期的争吵都有了那么一丝价值,他们从样式吵到布局,从排水吵到供暖,有了经验,剩下的就水到渠成了。
早早独立出来的法尔法代能够心无旁骛的办公,而藏书馆日渐增加的各类学者、研究员却不得不为了抢占光源稍微好点的位置开始明争暗斗甚至在外大打出手,这让他不得不再批下去更多的桃蜡和一个藏书馆管理员——好消息,不是佩斯弗里埃那个倒霉蛋,而是名为舒塞阿塔尼斯的天文教授,他来自芬色,是个矮老头,他第一个月的俸禄就是用来找木匠造一把能到处推动的木梯。
经过一年的整理,大部分书目已经规整地摆放到了书架上,修女纳斯塔霞会不时用毛掸子弹走灰尘,反而是法尔法代身边堆叠的书越来越多,魔鬼语是不太方便被人看到。
在城里的第二口井和村子里的第一口井竣工的那一天,维拉杜安平安的回来了,他也是趁夜,而且特意的——不准备惊动法尔法代,他心平气和地脱下染了血——不是他的——的衬衫,对赫尔泽点点头:“麻烦你了。”
另一件一模一样的衬衫会套在他身上,他会更——体面地去面见领主……当然,那件衣服是不能要了的,会被剪刀剪碎,拌进野猪的饲料里,这种猪什么都吃,最适合当销毁的帮凶。赫尔泽呢,不会多问什么,她一早就知道,法尔法代确实不太爱看见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赫尔泽不确定的是——赫尔泽一直坚信那不过是错觉的是,那些被法尔法代归类“乱七八糟”的,除了灾祸、愚蠢和不道德,也许其中还包括了……他自己?
秘密是不需要被询问和交流的——
作者有话说:嗯豪麻是什么到现在学界还不确定,可能是富含黄麻碱的玩意,我就设定纯神秘学植物了外观也是乱写的
第67章山羊干酪
后来——包括庄园里的和矿场上的人都说,事情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过去了。派出去营救的队伍按照领主的思路,用火围困并猎杀了野蛮象象群,解救了那些倒霉蛋。贪赃之人得到了应有的处罚,事情就该这么发展才对。就是还在努力控制情绪流转的法尔法代会感到有些奇怪,他说不上来有哪里不对,而维拉杜安还是老样子,他不会在大事上含糊和隐瞒,这件事就这么平淡的过去了。
在绿意逐渐走向凋零的日子里,随着麦子成熟,一批崭新的流通币被铸造出来,传到人手里的时候,那足量的、镌刻着简单纹路的黑银币仿佛还带有炉火中的余温。
铸币官玛尔纳吉组织起了铸币的作坊,他们花了很长的时间来制作模型、设计图案,调配币坯的金属比例,这是门技术活,恰好那阵子比较忙的法尔法代本想全权委托下去。铸币官却摇摇头,请他务必跟进每一个关键环节——因为发行货币本身就无可避免地带有政治意义,这是一个展现和传达意图的好机会,这就是为什么历代帝王、女皇和主教都热衷于让自己的肖像出现在银币上。
法尔法代对“把头像印在银币上”这件事敬谢不敏,在一番商讨后,暂时先敲定了几个方案——比如紫罗兰啦、麦穗啦、雏菊之类的,最后选了……豪麻叶,因为太精细的图案——以他们目前的技术来讲,不好压模,在糊了好几版后,先选了个简单点的过渡一下。
铸币官玛尔纳吉建议依旧辅以少量的木劵一起发行,法尔法代也同意了。
“刚开始每一枚银钱都是足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们会磨损,会被人偷偷拿去浇熔,做成质地不纯的银币。”她说:“现在谈这个还有点早,不过这种事总有一天会发生的。”
铸币官尽职尽责地讲解了和货币相关的前因后果,法尔法代很感谢她的耐心,“我会注意的。”
有了正经的货币,就该有一份经济规划,参与计划的是一名曾经的税收官。法尔法代的想法是,他会逐渐将乡村住民和城堡常驻人员分开。和尘世一样,前者可以耕种他名下的田产并需要缴纳租佃,并且为他付出劳力,不过,他不动声色地放宽了农人对田产的处置权利,促成了名义上是他的,实际上有保留了流转空间——当然,这不是潜规则,毕竟没有谁家的潜规则后续条目一箩筐的。
“就当我左手倒右手。”他说:“至于税收……”
这又是个问题,税收支撑财政,有了财政才能进一步往下考虑更多的事情,但不能太超过。另外还要有粮食保证……在这里已经没有饿死这个选项了,只有发狂。当然,能收税的不止种地,还有商业活动。
这份规划从开始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越来越长,都快长到一百年后了,而且还要根据实际情况进行修改,照这个情况,接下来十年都不一定做得完。
“怪。”阿达姆评价道:“您的吃喝玩乐环节呢?”
“哪有这个环节?”
“……”阿达姆不可置信:“贵族不都是收了税,然后拿来享受的吗?”他回忆了一下,富丽堂皇的殿堂,华美的服饰,琼浆玉液,权势滔天的教皇,能将热泉搬到自己的寝宫。
听上去很不错,就是法尔法代不耐烦弄这些东西,他一直觉得是以前在科技时代过得太好了,哈,现在才哪到哪啊。
人一直在增加,刨去必须收的税、需要储备起来以防万一的粮食,还要留出流转的钱,留出公共活动的钱,他哪还有余额搞那么多铺张浪费的活动,尽管缓慢,这里的人注定只会增加——不会减少。
说到这个,法尔法代比较奇怪的一点,按照守恒定律,死后的灵魂来到这里,人越死越多,总会塞不下的,灵魂不死,但好像也没见这些家伙有要轮回转世的意思,所以究竟是哪里……
“规划一个畜牧场,还有吗?”维拉杜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