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七月,酷热难当。城里的柏油马路被晒得发烫,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闷得人喘不过气。相比之下,地处群山环抱之中的高家湾,则成了天然的避暑胜地。山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和溪水的凉意,昼夜温差明显,晚上睡觉甚至还需要盖上一层薄被。空调在这里,成了多余的摆设。
学校放了暑假,罗珂便带着年幼的孩子,以及一首念叨着想回老家看看的高伟母亲王兰,一起回到了高家湾。她们的归来,让高伟那栋平日里显得有些冷清的新房,瞬间充满了生机与烟火气。孩子的咿呀学语、老人的唠叨关怀、罗珂忙碌的身影,交织成一首温馨的家庭交响曲,这是高伟久违的、属于“家”的踏实感觉。
高伟的父亲高长海,如今也不再到处去打工了。他被高伟安排到了市里的新通睿物流公司,跟高长河一起,负责一些仓库看管、车辆调度协调的轻省活儿,既能活动筋骨,又能赚些零花钱,精神头比以前好了不少。这次儿媳和孙子回来,他特意请了几天假,回来团聚。
罗珂和婆婆的回归,无形中也改变了高家湾某些微妙的氛围。高伟收敛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时常招呼张玲、李梦她们来家里喝酒闲聊。即便偶尔想小酌几杯,也是约上阿亮,两人拎着酒瓶和花生米,跑到阿亮那间简陋的小屋里对饮,图个清静,也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山村夜晚那曾经涌动着的、暧昧不清的暗流,似乎因为女主人的坐镇,而暂时凝固、平息了下来。
日子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最朴实、最安稳的轨道上。罗珂主要负责照看孩子,婆婆王兰则包揽了家务和一日三餐,变着花样给儿子儿媳和宝贝孙子做好吃的。高伟则把更多精力投向了“高家湾农业”的发展。盛夏正是连翘果实成熟的季节,他每天忙着联系周边村落的农户,洽谈收购事宜,监督新建的简易晾晒场,筹划着将这片大山里的宝贝药材,变成实实在在的收益。
一天傍晚,一家人正在院子里乘凉,罗珂一边摇着蒲扇给孩子扇风,一边对高伟说:“过两天我有个好朋友说要来咱们这儿玩几天,避避暑。这山里凉快,她羡慕得不得了。”
高伟正看着孩子咿呀学语,头也没抬,随口应道:“行啊,来呗。咱家房子宽敞,住得下。是你哪个朋友?”他想着罗珂娘家离高家湾不远,同属一个镇,朋友想来玩也正常。
“是我老同学,秦明丽。她在镇上的初中当老师呢。”罗珂笑着补充道,“人特别好,你见了就知道了。”
高伟“嗯”了一声,并没太在意,也没细问是小学、初中还是高中的同学。他自从回到村里创业,重心全放在了药材种植、山货加工和物流公司的远程管理上,除了必要的采购,很少去镇上,对镇上的人和事知之甚少,对这个秦明丽自然毫无印象。
过了两天,罗珂果然开车去镇上接来了她的朋友。当罗珂领着人走进院子时,高伟正在整理连翘收购的账目。他抬头望去,只见罗珂身边站着一个年轻女子。
罗珂热情地介绍:“老公,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的好朋友,秦明丽。明丽,这就是我老公,高伟。”
“你好,打扰了。”秦明丽落落大方地打招呼,声音清脆。
高伟连忙站起身,客气地回应:“欢迎欢迎,秦老师,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
然而,就在这打照面的瞬间,高伟的心却莫名地悸动了一下。他仔细打量着秦明丽:她个子比罗珂稍矮一些,身材匀称,穿着一件素雅的碎花连衣裙,显得文静又清爽。但真正让高伟失神的,是秦明丽的容貌和神态,竟然像极了一个人——一个埋藏在他记忆深处,几乎快要被遗忘的人——唐欣!
是的,那个他刚出社会时,在南方电子厂打工结识的初恋女友唐欣。一样的瓜子脸,一样白皙的皮肤,笑起来嘴角也有两个浅浅的、迷人的酒窝。就连那胸部的轮廓、圆润挺翘的臀线,都带着几分神似。不同的是,眼前的秦明丽,身上带着一种教师职业特有的书卷气,打扮也比记忆中那个穿着工装、略显土气的唐欣要洋气、得体许多。
尘封的记忆闸门仿佛被突然打开,那段青涩、甜蜜又最终无疾而终的恋情,夹杂着南方潮湿的空气和流水线的喧嚣,瞬间涌上高伟的心头。他对唐欣,始终怀有一份特殊的、带着遗憾的复杂情感。此刻,面对这个与唐欣有着几分神似的秦明丽,高伟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和好感。
罗珂忙着张罗晚上吃烧烤,并没有察觉高伟瞬间的失神和细微的情绪变化。她拉着秦明丽去看山景,介绍着村里的风土人情。
傍晚,高伟在院子里支起了烧烤架,炭火燃起,肉串和蔬菜烤得滋滋作响,香气西溢。一家人连同秦明丽围坐在一起,喝着冰镇啤酒,吃着烧烤,享受着山间清凉的夏夜,气氛轻松而愉快。
高伟一边翻动着烤串,一边不由自主地再次将目光投向秦明丽。她在和罗珂说笑,嘴角的酒窝若隐若现,眼神明亮,在暮色和炭火的映照下,侧脸线条柔和而美好。高伟的心湖,仿佛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泛起了细微的、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清晰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