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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情愫暗生(第1页)

山风呜咽,卷过破败山神庙坍塌的檐角,发出鬼哭般的哨音。残破的泥塑神像在清冷月光下投下狰狞扭曲的影子,蛛网在梁间飘荡。庙内角落,一堆篝火噼啪燃烧,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着深秋山间的寒气和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熊和共靠坐在冰冷的墙角,身下垫着赵莽不知从哪找来的干草。他赤裸着上身,露出精悍却布满新旧伤痕的躯体。右肩被凌无锋剑气撕裂的伤口,以及左大腿外侧那两处被毒针贯穿的乌黑创口,在火光照耀下显得格外狰狞。黑气虽被老叟以奇术和银针强行锁住,不再向心脉蔓延,却依旧如同活物般在伤口周围盘踞、蠕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寒死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体内如同有无数毒虫在啃噬经脉,灼烧脏腑。

柳轻烟跪坐在他身前,素手纤纤,却异常沉稳。她小心翼翼地解开熊和共肩上被血污浸透的布带,动作轻柔得如同拂过易碎的琉璃。篝火跳跃的光芒映在她苍白却专注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掩着眸中翻涌的心疼与忧虑。

“忍着点,熊大哥。”她的声音低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镊子夹着蘸满烈酒的棉团,轻轻触碰那深可见骨、边缘泛着诡异乌黑的剑伤。

“嘶…”熊和共身体瞬间绷紧,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起,豆大的冷汗瞬间渗出,顺着刚毅的下颌线滑落。剧痛如同钢针扎入脑髓,但他硬是没发出一声痛哼,只是从喉咙深处挤出压抑的闷响。

柳轻烟的心也跟着狠狠一揪。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指尖下肌肉的僵硬和因剧痛而产生的细微震颤。她动作更快,也更轻,烈酒清洗,特制的解毒金疮药粉均匀撒上,再用干净的、在火边烘烤过的布带,一层层,仔细地缠绕、包扎。处理大腿的毒针伤口时,她甚至需要微微俯身,温热的呼吸若有若无地拂过熊和共的皮肤。

熊和共闭着眼,强行运转龟息之法,试图压制剧痛和翻腾的毒素。然而,感官却在剧痛的刺激下变得异常敏锐。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微凉柔软的指尖偶尔划过皮肤带来的细微触感,能嗅到柳轻烟发间淡淡的、混合着药草清苦与女子幽香的独特气息,甚至能“听”到她因专注和担忧而略显急促的心跳。这种近在咫尺的关切,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头发涩的暖流,竟比伤口的剧痛更让他难以招架。他只能紧紧地闭着眼,将所有的感知都强行压缩在体内那场与剧毒的无休止搏杀之中。

庙门口,赵莽巨大的身躯蜷缩在火堆旁,早己鼾声如雷。他后背的毒箭己被柳轻烟处理过,敷上了解毒药膏,此刻药力发作,加上连番恶战的疲惫,让他沉沉睡去。唐小七则像只机警的小兽,抱着一柄短剑,倚在门框内侧,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却始终留着一丝清明,警惕着庙外的风吹草动。

空气中弥漫着沉默,只有篝火的噼啪声、赵莽的鼾声和山风的呜咽。这沉默并不压抑,反而流淌着一种劫后余生、相依为命的复杂情愫。

终于,最后一处伤口包扎妥当。柳轻烟轻轻舒了口气,额角也渗出细密的汗珠。她抬起眼,看向熊和共。火光映照下,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因剧痛和毒素显得异常苍白,紧抿的嘴唇毫无血色,眉头深深蹙起,形成一个倔强的川字。唯有那双紧闭的眼皮下,偶尔滚动的眼珠,显示着他并未沉睡,仍在与体内的恶魔进行着殊死搏斗。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怜惜涌上柳轻烟心头。这个一路走来,如同磐石般沉默、如同孤狼般坚韧的男人,此刻却显得如此脆弱。

“熊大哥…”她轻声唤道,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

熊和共缓缓睁开眼。眼底血丝密布,疲惫如同浓墨晕染,但眼神深处那簇不屈的火焰,却依旧在顽强燃烧。他看向柳轻烟,目光在她包扎得干净利落的伤口上停留一瞬,微微颔首,嘶哑道:“有劳…柳姑娘。”

“老前辈的银针锁脉之术,也只能暂时压制这‘蚀骨腐魂散’。”柳轻烟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深深的忧虑,“那‘玄阴化血丹’根本无处可寻。唯一剩下的路…就是找到卷轴中所说的‘至阳至正、蕴含天地生机的灵药’。可是…”她秀眉紧蹙,眼中满是迷茫,“这灵药…究竟是什么?又在何处?世间之大,如同大海捞针…”她想起秘阁卷轴中那驾鹤修士冷漠的意念,心中更添沉重。

熊和共沉默片刻,目光投向庙门外。一轮皎洁的明月悬于墨蓝天幕,清辉如水,静静流淌在寂静的山林间,给破败的山神庙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银边。

“天无绝人之路。”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笃定,“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的目光从明月移回,落在柳轻烟写满忧色的脸上,“就像…你当年…遇到那位道人。”

“道人?”柳轻烟微微一怔,随即明白熊和共指的是她昏迷前在水牢中为了鼓励自己而提及的往事。没想到,他竟在那样混乱痛苦的情况下,还记得。

一丝追忆的微光在柳轻烟眼中漾开,驱散了些许愁云。她拢了拢鬓边散落的发丝,目光也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

“嗯…是很小的时候了。”她声音轻柔,如同月光下低语的溪流,“大概…七八岁光景吧。那时我还在家乡的小镇,跟着父亲学些粗浅的草药辨识。有一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封了山路。镇子上爆发了很厉害的寒疫,缺医少药,死了很多人…父亲日夜不休地救治,自己也累倒了,染上了疫病,高烧不退…”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那段记忆充满了无助与刺骨的寒冷。“家里的药都用完了,镇上的药铺也空了…我…我实在没办法,就一个人偷偷跑进被大雪封住的深山,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几株驱寒的草药…山里雪深过膝,寒风像刀子一样…我又冷又怕,摔了很多跤,最后…最后在一个背风的山坳里迷路了,又饿又冻,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那里了…”

熊和共静静地听着,篝火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他能想象那个小小的、倔强的身影,在漫天风雪中绝望挣扎的模样。

“就在我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柳轻烟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暖意,“我看到…雪地里…走过来一个人。”

“他穿着一件很旧很旧的青色道袍,上面打着补丁,洗得发白。头发用一根枯树枝随意挽着,赤着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竟然…连一个脚印都没留下!”柳轻烟眼中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芒,“他走到我面前,笑眯眯地看着我,问我:‘小娃娃,大雪封山,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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