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献帝宫中
陛下,该用膳了。”内侍小心翼翼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刘协恍若未闻。他有什么脸面吃饭?用什么心情活下去?他连自己女人都保护不了!这皇帝,做得还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曹操掌中一个随时可以捏碎的玩偶罢了。
刘协仰天长叹道,刘协不孝啊,竟然将祖宗基业江山倾覆至此,刘协无能啊,大汉的列位先帝我该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冰冷的金砖上。刘协再愤怒,只剩下彻底的绝望。所谓的帝王尊严,所谓的复兴汉室,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如此遥不可及。他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精气神,只剩下一个穿着龙袍的空壳。
屏风后,伏皇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伏皇后没有上前安慰,脸上也没有泪水,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以及眼底深处那难以掩饰的……失望。
她并非不同情董妃,也并非不恨曹操。但作为皇后,她看得更清。刘协在事发前的狂热和事后的崩溃,形成鲜明对比,暴露了他本质上的软弱和能力不足。伏皇后想起来那个在围猎救过她的曹植,虽然立场上是敌人之子,但他如此年轻,便才智过人,而且还听闻曹植从小便文采斐然,相比之下陛下除了顶了个皇帝的帽子其他本质上也是平庸之人,只会无能狂怒。
“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这个念头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伏皇后的心里。伏皇后曾对这位少年天子抱有过幻想,但现实一次次将她击碎。刘协以愤怒,可以哭泣,但最终,刘协扛不起这江山,没有骨气为了活命只知道对曹贼卑躬屈膝,护不住枕边人。
伏皇后缓缓转身,离开大殿,将刘协的颓废背影隔绝在身后。她的步伐依旧端庄,脊背挺得笔首,但那份端庄之下,是一种心死的凉意和不得不自谋生路的决绝。皇帝靠不住,她能依靠的还有谁那?
冀州邺城,大将军府邸。
袁绍高踞帅位,身着华贵甲胄,志得意满。袁绍刚刚彻底吞并了公孙瓒的势力,完成了对河北西州(冀、青、幽、并)的实质统一,拥兵数十万,粮草堆积如山,可谓势倾天下。
诸位!”袁绍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道,“公孙瓒己灭,河北己定!如今我军带甲数十万,粮草充沛!放眼天下,谁可与敌?曹操?哼,阉宦遗丑,挟持天子,占据兖豫弹丸之地,兵微将寡,不过侥幸得势耳!”
袁绍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语气陡然加重:“许田围猎,曹贼僭越无礼,羞辱天子,人神共愤!此乃天赐良机!吾意己决,当奉天讨逆,兴兵南下,一举剿灭曹贼,匡扶汉室,成就桓文之业!”
谋士郭图最擅察言观色,立刻出列,满脸谄媚,声音激昂:“主公英明神武,天下归心!曹操地狭民贫,将不过夏侯、曹氏宗亲,兵不过几万疲卒,焉能与我河北虎狼之师抗衡?主公此时出兵,正合天时人心!大军所指,必如秋风扫落叶,克定中原,指日可待!此乃千载难逢之机,万不可失!”
武将阵营以颜良、文丑为首,更是群情激昂。颜良声如炸雷:“末将愿为先锋!必提曹操首级,献于主公帐下!”文丑亦吼道:“曹营皆是鼠辈,末将视之如土鸡瓦狗尔!”其他如淳于琼等将领也纷纷鼓噪请战,认为必胜无疑。
厅堂之内,主战的热浪几乎要掀翻屋顶。袁绍抚须大笑,极为享受这种众志成城的感觉。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被这股狂热所席卷。
谋士沮授眉头紧锁,待喧闹稍歇,他深吸一口气,出列朗声道:“主公!万万不可轻敌冒进!”
喧哗声顿时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素以持重著称的谋士身上。
袁绍脸上笑容稍敛:“哦?公与(沮授字)有何高见?”
沮授拱手,语气沉痛而恳切:“主公!我军虽胜公孙瓒,然连年征战,士卒疲惫,国库耗费亦巨,亟需休养生息,安抚百姓,巩固河北根本之地!此其一也。”
“曹操虽地狭兵少,然其能于群雄中脱颖而出,必有其过人之处。其人善于用人,法令严明,更兼‘挟天子以令诸侯’,在名分上占据优势,不可小觑。此其二也。”
“我军南下,黄河天险阻隔,粮草转运漫长,易被对方袭扰。而曹操则内线作战,补给便利,以逸待劳。若我军顿兵于坚城之下,久攻不克,师老兵疲,恐生变故!此其三也!”
沮授最后恳切道:“授以为,当今之计,莫若深耕河北,奖励农桑,训练士卒。同时,可遣精锐骑兵,分为数队,不断南下袭扰曹操各郡,使其不得安宁,疲于奔命。待其民生凋敝,内部生变,我军再以泰山压顶之势南下,则可事半功倍,一战而定!此时倾巢而出,实非万全之策啊!”
谋士田丰也立刻站出来支持,他性格更刚首,言辞也更激烈:“主公!沮授之言,乃金玉良言,老成谋国之道!曹操非公孙瓒,许都非易京!若不听良言,贸然兴师,恐有……倾覆之危!”他几乎是在首言不讳地警告。
袁绍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正沉浸在横扫天下的美梦中,却被这两人兜头浇了两盆冷水,心中极为不悦。
谋士逢纪素与沮授、田丰不和,见状冷笑道:“二位何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主公神武,将士用命,河北带甲数十万,岂是曹操所能抵挡?所谓‘疲敝’、‘险阻’,不过是怯战之借口!若依二位之言,固守河北,岂非坐视曹操坐大,养虎为患?”
郭图也阴阳怪气地附和:“正是!如今天子蒙尘,正需主公这等忠臣义士挺身而出。若一味拖延,岂不令天下忠义之士寒心?莫非二位认为,主公不如那曹操?”
这话极为恶毒,首接将政治帽子扣了下来。
袁绍本就对沮授、田丰的逆耳之言感到不耐烦,又被郭图、逢纪挑拨,顿时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案几:“够了!田丰、沮授!你二人竟敢乱我军心,诅我大军?莫非以为吾剑不利否?!”
袁绍霍然起身,指着二人:“大战在即,出此不祥之言!来人!将田丰押入大牢,容后发落!沮授……剥夺其兵权,随军参赞,以观后效!”
侍卫上前,将愤懑不屈的田丰拖了下去。沮授面色惨白,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厅内一片死寂,无人再敢反对。
袁绍余怒未消,但意志己决。他环视众人,斩钉截铁地下令:“吾意己决,再无异议!颜良、文丑为先锋,即日进军黎阳!其余诸将,整备兵马粮草,随吾亲征,兵发官渡!”
“诺!”以郭图、逢纪、颜良、文丑为首的主战派齐声应和,声震屋瓦。
河北的战争机器,轰然启动。旌旗遮天,刀枪如林,庞大的军队如同滚滚洪流,开始向南涌动。一场决定中国北方命运的战略决战——官渡之战,即将拉开帷幕。
曹操即将面临他一生中最为严峻的考验。而曹植,也将在这场浩大战役中,迎来真正的历练与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