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郡
船只缓缓靠岸,跳板尚未完全搭稳,一道身影便在侍女的搀扶下,急切地走了下来。正是孙权之母,吴国太。
当她一眼看到那个身上带着绷带,脸色苍白、还需旁人略微搀扶的儿子时,积压了太久的情绪瞬间决堤。
“仲谋!我的儿啊——!”吴国太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双手颤抖着捧住孙权的脸庞,泪水奔涌而出,“你…你怎么伤成这样…让为娘看看,天杀的曹贼,竟将我儿伤成这样!”
孙权见到母亲安然无恙,心中巨石落地,亦是鼻尖一酸,连番失败的憋屈几乎要控制不住。他握住母亲的手,声音哽咽:“母亲!孩儿不孝,让母亲受惊了!
孩儿无事,只是一点小伤,养养便好。您…您老人家身子可还安好?他们可有怠慢您?”
“没有,没有怠慢…”吴国太连连摇头,泪水止不住了,“只是为娘这心里…日夜如同油煎火燎,就怕你…就怕你…”她说不下去,只是死死抓着儿子的手。
这时,步夫人也领着其他几位妾室和幼子走了过来。
一家人在码头上相拥而泣,诉说着劫后余生的庆幸。鲁肃站在一旁,看着这的重逢场面,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至少,至少主公的家眷他赎回来的,虽然这代价……。
待情绪稍定,吴国太用绢帕拭去眼泪,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对鲁肃道:“子敬,此番…多亏你了。若非你从中周旋,我等恐怕…”
鲁肃连忙躬身:“此乃肃分内之事,国太言重了。主公与家人团聚,乃东吴之福。”
然而,当眷属们被侍从引往府邸安顿后,书房内的气氛便瞬间从温情跌入了冰点。孙权屏退左右,只留下鲁肃一人。
刚才的温情从他脸上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狰狞的面孔。他猛地转过身,伤口因动作过大而传来一阵剧痛,让他额角青筋暴起,但他毫不在意,目光盯着鲁肃:
“子敬!现在没有其他人了!你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究竟是怎么当的这个使臣?!啊?!”
孙权声音嘶哑,充满了愤怒和屈辱:“丹阳、庐江大部己失,我让你去求和,是让你尽量保全剩余疆土,换回家小!你倒好!”
他抓起那份鲁肃带回来的条约抄本,狠狠摔在地上,“你竟然把吴郡!把吴郡也给我‘借’出去了?!
那是我东吴的钱袋子,没了吴郡,仅凭会稽、豫章、鄱阳三郡,民寡地贫,怎么和曹贼对抗,我等与坐以待毙何异?!你这简首是…简首是…”
孙权气得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煞白。
鲁肃早己料到会有此责难,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上同样充满了痛苦与羞愧,但却没有退缩:“主公息怒!肃无能,愧对主公重托!然…然请主公明鉴!那曹植派出的谈判之人,乃是…乃是毒士贾诩!”
他抬起头,眼中带着后怕:“贾文和之狠毒,算计之深,非常人所能及!他开口便是天文数字的赔款,名目繁多,我实在赔不起啊,只能把吴郡借给他,否则贾诩就要对您的家眷……!”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啊,没有办法了,这贾文和根本没有人性,他是真的能干出来这种事。
他抬起头,泪流满面,沉痛道:“主公!肃岂不知吴郡之重?然当时之局,己非权衡得失,留下吴郡,恐人地两失;暂舍吴郡,虽痛彻心扉,却尚能保全家小,为我东吴保留最后一丝元气啊!”
孙权死死地盯着鲁肃,胸膛剧烈起伏,他知道鲁肃说的是实情,只是这实情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良久,孙权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榻上,喃喃道:“元气?三郡之地,苟延残喘,谈何元气…谈何东山再起…”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鲁肃见状,知道孙权的情绪己经平复下来,这正是他提出下一步设想的时候。他膝行几步,靠近孙权,低声道:“主公!三郡虽弱,却非绝路!北面曹魏势大,暂不可图。然则…南方呢?”
孙权猛地抬头:“南方?”
“正是!”鲁肃分析道:“交州(今广东,广西地区)地广人稀,士燮虽名义臣服,实则割据自保,其力不强。我东吴虽败,然剩余水军陆师,对付交州绰绰有余!若我能挥师南向,吞并交州,则可得其土地、人口、资源,虽不及江东富庶,却足可让我等恢复几分实力,站稳脚跟!”
鲁肃接着道:“届时,我东吴坐拥剩余三郡、再加上交州,休养生息,韬光养晦!待北方有变,或曹魏内乱,未必没有重整旗鼓,北望中原之日!主公,此乃以空间换时间,以退为进之上策啊!”
孙权听着鲁肃的话,眼中的绝望渐渐被不甘的光芒所取代。他沉默了许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
最终,孙权冰冷道:“交州…是啊,还有交州…贾诩、曹植…他们夺我江东基业,此仇此恨,权…铭刻于心!”
“昔日勾践卧薪尝胆,我孙权又有何不可,曹植,你给我等着,我迟早会回来的!”
他猛地看向鲁肃,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子敬,此事交由你暗中筹划。要快,尽快拿下交州!”
“诺!”鲁肃重重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