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安殡葬铺后院,破败棚屋。
陈年尸臭、霉味、桐油冷腻气,早己渗入泥土,蚀透梁木,也浸入孔丘的骨缝。那气味非时时浓烈,却如跗骨之蛆,在阴雨天、夜深人静时,自每一寸朽木、每一捧湿土幽幽渗出,钻进鼻腔,黏附皮肤,挥之不去。
十七岁的孔丘,身形抽长如瘠地瘦竹,裹在洗白发白、袖口磨破的粗布短褐里。唯有一双眼,沉似两口不见底的寒潭,沉淀着远非此龄该有的静默、盘算,以及一丝被深压的、对周遭污秽与不公的冰冷审视。
目光扫过棚屋破败,扫过院中晾晒、带可疑暗渍的殓布,最终落向前堂——桑老拐的咳嗽与算盘脆响断续传来。
他不再满足于倒夜壶、擦尸身、扫院落的杂役。
十五岁那场葬礼,一道闪电劈开混沌:“礼乐…仪式…权力…儒…”
这顿悟,如粒毒种,在他心底疯长,根须盘虬,汲取这污秽土壤一切养分。
桑老拐之流,贪婪蠹虫,将丧葬行当内卷成坑蒙拐骗的营生!
混乱!低效!无章可循!全凭一张能把死人说活、活人坑死的嘴皮子!
是对“儒”的亵渎!是无法在丧葬重塑“儒”的礼乐、“儒”的仪式、“儒”的权力!
孔丘嘴角,无人处,牵起一丝极细微的、带着嘲讽与野心的弧度。
他嗅到了缝隙——一种能将死亡这门古老生意,重新拉回“礼”的轨道,做得更大、更规整、更有利可图,甚至……触摸那“礼乐”象征权力边缘的缝隙!
他,孔丘,要做的不是桑老拐那市侩丧葬!是以商行道!以礼立规!在这污浊泥沼中,厘定礼乐,构建礼仪,重塑秩序!这就是他在丧葬领域的创新——儒商!
他要颠覆现有模式,用他的儒商在仪式中精准掌控哀乐起承,拿捏哭嚎顿挫,用无形钟鼓、有形队列,编织森严权力之网,勒紧生者敬畏,彰显死者余威!儒商!这念头如野火,灼烧他的心!
白日,他仍是沉默寡言、手脚麻利的杂役,低眉顺眼。
入夜,或趁桑老拐拄拐哼曲去酒馆灌黄汤的空档,他便如幽灵缩进后院堆放棺板的角落。霉味更重,朽木气混桐油冷腻。借油灯如豆、摇曳昏光,他在一捆捆废弃、边缘毛糙的竹简背面(桑老拐只认钱,不识字,竹简等同柴火),用烧焦树枝尖端,一笔一划,写写画画。炭黑痕迹落陈旧竹青上,如隐秘符咒,也似他心中“新儒商”蓝图的初稿。
他画的是“儒商套餐”,非桑老拐看人下菜碟、随意加价的把戏,而是规整的、冰冷的、如军阵森严的套餐!
这“套餐”,便是他“儒商”理念基石,是“礼”在商业实践中的具象化!
他依循鲁国刻骨子里的森严等级,将丧仪服务清晰划分三档,将人间尊卑贵贱,首接投射到死后哀荣之上,用标准化“礼”框定混乱丧葬市场,用明码标价取代贪婪欺诈:
1。庶人安魂(平民档)
殓布:粗麻两匹。
寿衣:葛布,无纹。
棺木:薄杉板,桐油薄涂(防虫)。
哭丧:职业哭丧人一名(专业培训),哭嚎半时辰。
仪式:简净身,入殓,西人抬棺下葬。
总价:一百枚铜币(或等价粟米)。
儒商之核:价廉不失礼,送亲体面归。
2。士林哀荣(士人档)
殓布:细麻两匹。
寿衣:绢帛,领袖缀简云纹。
棺木:柏木,桐油内外三遍。
哭丧:职业哭丧人两名(一男一女),哭腔准,泪随声下,一时辰。
仪式:香汤净身,口含钱(铜),覆素绢面巾,入殓,亲友别(一刻),八人抬棺,撒纸钱。
总价:两百八十枚铜币。
儒商之核:彰士族风范,慰逝者清名。
3。大夫归祉(大夫档)
殓布:上等生绢三匹。
寿衣:锦缎,纹饰繁复(视财力分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