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审讯结束后,两名PMC队员像拖一袋破布般,将只剩半条命的阿卜杜勒·法里斯先生拖到一间狭窄的杂物间门口,随意地扔了进去。
一袋压缩口粮和两瓶水被丢在他身旁,发出沉闷的声响。
铁门“哐当”一声关上,落锁的声音在寂静的厂房里显得格外刺耳,宣告着一段痛苦的暂时终结,和另一段未知恐惧的开始。
百川由纪沉默地看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那场发生在咫尺之外的意志摧毁与她毫无关系。
她沉默地转身,沿着锈蚀的铁梯,再次登上厂房的天台。
这里视野开阔,便于警戒,更重要的是,这里有着她此刻最需要的绝对孤独,以及……一个能让她仔细端详那枚子弹的空间。
阿漠拉汗的星空格外清晰,银河像一道冰冷的碎钻瀑布横亘天际,浩瀚,却毫无温度。
她需要这里的开阔,需要这冰冷的风,更需要绝对的孤独,或许只有这样,肖恩的影子才能在回忆里更清晰。
那枚子弹的黄铜弹壳微微变形,底部还沾染着己经变得暗褐色的血迹——那是麦尔斯的血。
而弹壳靠近底缘的位置,那枚精致的樱花刻痕,如同一个狰狞的玩笑,刺痛了她的眼睛。
阿漠拉汗……一个远离日本的中东国家,她想不通还能有多少人有着在子弹上刻樱花的习惯……
她更想不通的是……她曾经的学员,队友,又怎么会死而复生……变成自己的敌人。
“五味杂陈”这个词太过苍白,根本无法形容她胸腔里那片翻江倒海的混沌。
如果真的是他,她的枪口,下一次如果再对准那个身影,她扣得下扳机吗?
战场是瞬息万变的,这一点百川由纪丝毫不怀疑。一丝犹豫就可能导致更多队友像麦尔斯、沃克、肯那样倒下。
汉克的信任,她刚刚重拾的信念,在这一刻又变得无比沉重,几乎要将她压垮。
百川由纪眉头一皱,牙齿轻轻用力,咬破了自己的舌尖。这样的痛感和血腥味让她不去再想这些事。
这样做或许是一丝可悲的慰藉?
在最深的角落,竟有一丝微弱到让她自己都感到可耻的念头:
他还活着。
无论变成了什么,那个曾被她视为可造之材、甚至隐隐寄托了某种未能言明情感的年轻人,心脏还在跳动。
但这念头刚一冒头,就被巨大的恐惧和愧疚彻底吞没。
百川由纪闭上眼,仰起头,让冷风拂过脸颊,试图吹散脑海中的惊涛骇浪。
但指尖那枚染血的樱花刻痕,却像烙铁一样烫,深深地烙进她的记忆里。
这天夜晚,天台上的风很冷,星空很远,而百川由纪心中的战争,远比脚下的阿漠拉汗更加硝烟弥漫。
翌日清晨,太阳准时从地平线升起,将耀眼的光芒和滚烫的热量泼洒在这片荒芜和破损大地上。
七点整,远处传来了引擎的轰鸣声。
三辆土黄色的悍马车卷起漫天沙尘,精准地停在了废弃厂房的外围。
车上跳下来大约十名美军士兵,穿着标准的沙漠作战服,装备精良,动作带着一种职业军队特有的、略显刻板的利落感。
汉克早带着队员早早迎接了。
“75游骑兵团一营二连胡森中士,接到欧哈拉少校的命令,前来交接目标。”
他是个身材高大、脸色红润的白人男子,戴着雷朋墨镜,嘴里嚼着口香糖,神态倨傲地扫视着眼前这片PMC的临时据点,眼神里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审视,但更多的是对政府雇佣的这些PMC士兵帮他们省去执行这个任务的感激。
“汉克队长?”
胡森中士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浅蓝色的、没什么温度的眼睛,伸出手。
“在里面。”
汉克与他握了握手,态度不卑不亢。
“状态还算稳定,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