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成建制的部队,就有其规律。警戒哨一定会换班。耐心等待并观察。”
她的冷静像冰水一样稍稍平息了哈桑的焦虑。
他叹了口气,挨着她蹲了下来。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缓慢流逝。
百川由纪像一尊石像,透过瞄准镜那片狭小的世界,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动:
远处帐篷里人影的晃动、天线转动的角度、巡逻士兵脚步声的规律……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这些碎片中拼凑出对方的布防模式。
一旁的哈桑则陷入了另一种焦灼。
或许是寂静和等待放大了他内心的担忧,他开始用极低的声音,近乎喃喃自语地喋喋不休:
“看见那边那个拐角了吗,女士兵。内战前,那里有个卖香料的老头,他的摊子总是香得让人走不动道……我侄子最喜欢在那附近晃悠。”
“每到星期六……对,就是星期六,我们下营回来。我总会带他来大巴扎。老穆撒的店铺就在那边,对,大概就是那个帐篷的位置。”
“他的羊肉抓饭,老天,全阿漠拉汗都找不出第二份……我们会点上两大份,再要几瓶冰得扎手的啤酒……”
“他妈妈,我那个妹妹,总是不许他抽烟喝酒,唠唠叨叨……但男人嘛,哪能不会这个?每次我都偷偷让他喝两瓶,就两瓶……他那小子,酒量差得很,两瓶下去脸就红得像西红柿,哈哈……”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回忆带来的短暂温暖,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吞没。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那些俄国佬……他们会不会……”
百川由纪没有打断他。
她知道,这不是闲聊,这是一个濒临崩溃的男人在用回忆锚定自己最后的理智,是在为他即将进行的冒险行动积蓄勇气。
她只是沉默地听着,同时,瞄准镜后的目光没有丝毫松懈,像最耐心的猎手。
首到凌晨三点左右。
瞄准镜里,一个原本在巡逻队中的苏军士兵突然脱离了队伍。
他没有走向帐篷区,而是独自一人拐进了一条小巷,朝着市场旁边一栋孤立的、曾经可能是旅馆或办公楼的七层高建筑走去。
动作自然,目的明确。
换岗。
“时机到了。”
百川由纪低声说,轻轻拍了拍哈桑的胳膊。
哈桑的喋喋不休瞬间停止,所有怀旧与忧虑被瞬间压入眼底,取而代之的是战士的锐利和决绝。
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两人如同融入夜色的两道幽灵,弓着身子,以废墟和阴影为掩护,悄无声息地尾随着那个毫无察觉的苏联士兵,向着那座漆黑的高塔潜行而去。
那座塔楼是个绝佳的制高点,或许就是揭开整个大巴扎苏军部署的关键。
而危险,也必然隐藏在那片深沉的黑暗之中。
楼房的入口如同一个张开大嘴的黑暗洞穴,等待着吞噬猎物,或者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