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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邕城初歇暗流藏锋（第2页）

苏然拿起钥匙，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开。他忽然想起上海的修械所，想起那些被拆下来的瞄准镜零件，想起小马气喘吁吁递来的帆布包——那些东西，此刻或许正被用来修补上海阵地上的破枪。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发？”苏然问。

“最好今天就走。”李上校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下午有趟去钦州的长途汽车，虽然慢了点，但比走公路安全。最近路上不太平，有股山匪在打劫，昨天刚抢了辆粮车。”

苏然站起身：“那就不耽误了，我这就准备。”

李上校送他到门口时，忽然拉住他的胳膊，声音压得极低：“苏团长，有句话我得提醒您。钦州的专员姓黄，是本地人，跟那些地方部队走得近。您到了那边，防着点他。”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军火库里的东西，最好尽快搬到您自己的营地，免得夜长梦多。”

苏然点点头，没说话。他能感觉到李上校的手在微微颤抖，那枚翡翠戒指硌得他胳膊生疼。

走出守备司令部，阳光依旧毒辣。警卫排的士兵们正坐在芭蕉树下休息，小陈用军帽扇着风，见苏然出来，立刻站起身：“团长，都准备好了。”

苏然把钥匙和支票交给小陈：“收好了。我们去汽车站，今天就去钦州。”

路过巷口的杂货铺时，苏然停下脚步。铺子里的收音机正播放着新闻，一个沙哑的声音念着：“共军己逼近上海市区，国军正奋勇抵抗”他犹豫了一下，走进铺子，对老板说：“麻烦给我张香港的邮票。”

老板是个矮胖的中年人，正用蒲扇扇着风，闻言指了指柜台上的邮票册：“自己挑，香港的贵点，五毛一张。”

苏然拿起一张印着维多利亚港的邮票，又买了张明信片。他靠在柜台边，借着窗外的光线写下几行字：“己抵南宁，一切安好。钦州事忙，恐难常通讯。家中若有急务，可托香港商会转寄。勿念。”

写完后，他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提及军务，才贴上邮票，塞进铺子门口的邮筒。邮筒是铁皮做的，被晒得滚烫，投信口的边缘有些变形，像是被人用脚踢过。

“长官是从上海来的？”老板凑过来，眼神里带着好奇，“听说上海打得很厉害？”

苏然没回答，只是付了钱，转身走出铺子。警卫排的士兵们己经列队站好，三十个人的影子被太阳拉得很短，像一排钉在地上的钉子。

“出发。”苏然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长途汽车站在城边，是个用竹竿和油布搭成的棚子，地上满是瓜子壳和烟蒂。开往钦州的汽车停在角落里，是辆破旧的木炭车，车身上布满了划痕，轮胎瘪了一个，几个乘客正围着司机争吵。

“这破车到底走不走？再不走天就黑了！”一个穿着长衫的男人喊道，手里的行李箱上贴着“香港”的标签。

司机是个光着膀子的壮汉，正蹲在车旁修轮胎，闻言头也不抬地骂道：“催什么催？轮胎补不好，去钦州的路颠死你！”

苏然让小陈去交涉，自己则站在一旁观察。乘客里有带着孩子的妇人，有背着包袱的农民，还有个穿着西装的年轻人，手里拿着本《经济学概论》，正焦虑地看着手表。

“团长，搞定了。”小陈很快回来，“司机说再等半小时就能走，我们包了后面的车厢。”

苏然点点头，目光落在那个穿西装的年轻人身上。年轻人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抬头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几分警惕，随即又低下头，假装看书。

半小时后，木炭车终于启动了。引擎发出“突突”的声响，冒出阵阵黑烟，像头喘着粗气的老牛。苏然和警卫排的士兵们坐在后面的敞篷车厢里，随着车身的颠簸左右摇晃。

车驶出南宁城，两旁的景色渐渐变成了稻田。绿油油的稻穗在风中起伏，像一片绿色的海洋，几个农民戴着斗笠在田里劳作，远远看去像几个移动的黑点。

“团长，您看那边。”小陈指着远处的山坡，那里有几个穿灰色军装的人，正背着枪站在树下，目光一首跟着汽车移动。

苏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些人的军装既不是国军的样式，也不是共军的灰布装，袖口绣着个模糊的标记，像是朵花。“别管他们。”苏然低声道，“检查武器，保险打开。”

三十名士兵立刻握住了腰间的卡宾枪，手指扣在扳机上，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木炭车继续在土路上颠簸，黑烟在身后拉出一条长长的尾巴。苏然靠在车厢板上，看着南宁城的轮廓渐渐消失在远方，心里却反复想着李上校的话。钦州的黄专员，山坳里的军火库，盘据在滇南的旧部这一切像一团乱麻，缠绕着他的思绪。

他忽然想起上海的副团长，想起那些留在沪上的士兵，想起家人在香港的笑脸。这些念头像一颗颗钉子，将他的信念钉得愈发牢固——无论前路有多少暗礁，他都必须把暂七师立起来，像在上海的弟兄们守住阵地一样，守住这片南国的土地。

夕阳西下时，木炭车驶入一片丘陵地带。路边的树木渐渐稀疏，露出光秃秃的山岩，像被人剥去了皮肉的骨头。司机忽然放慢了车速，对着车厢后面喊道：“前面是黑风口，有山匪出没，都警醒着点！”

苏然立刻站起身，目光扫过前方的山口。那里的道路狭窄，两侧的山壁陡峭，确实是个设伏的好地方。他对警卫排的士兵们打了个手势，三十人立刻分散开来，占据了车厢两侧的位置，枪口对准了山口。

风从山口吹过来，带着股土腥味，卷起地上的碎石，打在车厢板上噼啪作响。苏然握紧了腰间的配枪，枪套上的磨损痕迹在夕阳下若隐若现。他知道，真正的考验，从踏入这片土地开始，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