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西斜,将偏院里的人影拉得细长。赵雄对李老栓的详细问话也结束了。与张老西类似,李老栓的回答也是细节满满,虽稍有刻意编排之感,却也难以找到致命的破绽。
吴文合上记录簿,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眉头锁得更紧。两份口供并排对比,各有合理之处,也各有模糊和矛盾点。张老西的回答更显琐碎自然,偶有出入;李老栓的回答则稍显刻意工整,像是提前打过腹稿。但这并不能作为判决的依据。
赵雄站起身,踱了几步,脸上的疲惫和烦躁难以掩饰。他看向那头己经吃饱喝足,正卧在槐树下反刍的水牛,感觉案子就像这傍晚的影子,越拖越长,却始终抓不住核心。
郑龙早己不耐烦,凑过来低声道:“头儿,我看这李老栓说话眼神闪烁,八成有问题!让我单独‘问问’他?”
赵雄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问你个头!看不出两人都绷着弦吗?现在用刑,就算招了,你能保证不是屈打成招?”他心烦意乱地挥挥手,“一边待着去!”
郑龙碰了一鼻子灰,脸色难看地退到一边,狠狠瞪了那两个农人一眼。
王老五事不关己地靠在院门边,打着哈欠,等着下班。
林小乙依旧缩在门槛上,仿佛快要睡着了,只是偶尔抬起眼皮,飞快地扫一眼现场,又迅速垂下。
院子里一时陷入了沉闷的寂静,只听得见牛反刍时发出的轻微咕噜声。
吴文却没有闲着。他再次翻开记录簿,目光在两份口供上来回逡巡,脑子里却反复回响着之前隐约听到的那句模糊的话——“豆粕…味儿不太一样…嚼得不香…”
这话像一根细刺,扎在他的思维里。虽然他觉得让牛去分辨饲料味道的想法有些荒诞,但“差异”这个词,却提醒了他。
他不再仅仅盯着口供的逻辑,而是开始思考物质层面的证据。
他站起身,没有打扰正在沉思的赵雄,而是默默走向那头水牛。
水牛温顺地卧着,巨大的身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吴文在牛身边蹲下,没有像赵雄那样试图去掰蹄子,而是开始更细致地观察牛的身体。
他先是轻轻拨开牛颈部的毛发,查看下面的皮肤状况,又检查牛角的每一处磨损和划痕,甚至抬起牛的尾巴看了看肛门周围是否干净——这些都是判断牲畜健康状况和饲养精细程度的细节。
他的动作轻柔而专业,牛似乎并未感到不适,只是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
赵雄注意到了吴文的举动,虽然有些疑惑,但知道这位手下素来细心,便没有出声,只是看着。
郑龙则撇撇嘴,觉得吴文在浪费时间。
躲在门槛上的林小乙,看到吴文的动作,心中微微一动。‘方向对了…但还不够。需要更独特的标识。’
吴文检查了一圈,并未发现决定性的独特标记。那些旧伤和磨损,双方主人都能说出点由来。他有些失望,目光无意识地落在牛那宽厚的背部,上面沾着些草屑和泥土。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拂掉那些草屑。就在他的手指轻轻掠过牛背中后侧一处皮肤时,卧着的牛突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并不是因为疼痛,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下意识的躲闪反应,仿佛那个部位曾被什么东西长期摩擦或不适过。
这个反应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
吴文的手顿住了。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又试探性地用手指在那个区域附近轻轻按了按。
牛没有明显的疼痛反应,但当他的手指移动到某一特定点位时,牛背的皮肤似乎又不易察觉地收紧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