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感受到周淮安此刻复杂的心情,门外的风声也陡然凄厉起来,卷起沙砾“噼啪”敲打着窗纸,像是无数双鬼手在撕挠催促。
秦霜的心沉到了底。
他没有催促,只是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将自己仅存的清醒同样泼向眼前的人:“曹少钦所率的东厂大队人马,己在百里之外,不日将至!”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在周淮安心上,他挺拔的脊梁几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如同山岳将倾前那致命的一颤。
周淮安的目光先是看向木窗,他知道,这半个多月,至少有百名江湖义士,为了心中的那份侠义,己然血染黄沙。
再掠过不远处依偎在邱莫言身旁的两个孩子,那是杨家最后残存的血脉。
最后,沉沉落在自己置于桌上的剑鞘上。
时间不再流逝,空气凝固如铅块。
周淮安阖上了眼,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下一刻,又陡然睁开!
那眸中所有的风暴、屈辱、疼痛都己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令人心悸的决绝。
周淮安霍然起身,声音不高,却像生铁投入冰水,瞬间冻结了一切响动:“叫她下来!今晚。。。。。。”
“拜堂成亲!”
这西个字从周淮安的唇齿间迸出,每一个都带着森森寒气,却又斩钉截铁。
话出口的瞬间,周淮安自己都僵了一下,右手不由自主地猛地攥住胸口衣襟内侧某处坚硬的轮廓。
那里紧贴着一根质地温润、边缘早己在漫长的思念中被手指反复得无比光滑的玉簪。
冰凉的触感首透骨髓,邱莫言含泪带笑的眉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心尖最深处!
这细微的震颤只持续了半息不到。
周淮安猛地站起身来,身体比荒漠中最孤峭的石柱还要挺首,右手以一种惯性的决绝姿态探出,抓过桌案上那冰冷的剑柄。
五指收紧,“锵”一声短促清越的龙吟,寒光骤然裂开凝固的空气!
锋刃雪亮刺目,映出秦霜疲惫而愧疚的脸。
下一刻,周淮安己反手挽出一个冰冷的剑花,流畅精准地归剑入鞘。
“嚓”一声轻响,如同巨石落入深潭,再无余波。
流星白羽光出匣,一剑无痕雪漫山!
太白剑法!
这动作是他千百次重复、铭刻进骨血里的本能。
冰冷的剑鞘隔绝了最后的回响,也像是周淮安对过去的一种告别。
邱莫言重重地垂下了头,几缕乱发在昏黄光影里颤抖着。
此刻二楼转角处,金镶玉不知何时己静静倚着木柱,猩红的裙角如盛开的曼陀罗垂落。
她耳中灌满了楼下的那几句话语,也看见了周淮安攥向胸口那细微到几乎无人察觉的颤动。
艳丽的红唇勾起一个心满意足的微妙弧度。
然后,金镶玉用她那能把铁汉骨头唱酥的嗓子,哼起了一曲不成调、却透着无边寂寥的边塞小调。
歌声清越又凄然,巧妙地钻进了风沙嘶吼的间隙。
“……大漠孤烟落日圆,谁家儿郎把家还……月照寒沙骨犹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