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方盈会如平常那般斜他一眼,没想到她只是低头一笑,还给他夹了块鹌子,叫他快把嘴堵住。
纪延朗吃了鹌子肉,却没堵住嘴,接着说道:“上头有风声,官家有意裁军,如今禁军各营人心浮动,操练上自然就松了。”
“裁军?”方盈惊讶,“怎么想起裁军了?北边胡人怎么办?”
“北边囤的都是精兵,裁也裁不到他们。我瞧这意思,应是想裁汰京师禁军,去弱留强。”纪延朗喝两口茶,接着说,“要我说,早都该裁,不提别处,就咱们蜀中那些降兵,十之七八都该裁汰。”
方盈对军事一无所知,问道:“京中还有很多原先蜀中的降兵么?”
“有啊,不止蜀中,南梁、吴越、荆楚,甚至闽地的都有。”
“我怎么恍惚记着,蜀中降兵当初就有几万就地垦荒,编入厢军了呢?”
纪延朗点头:“是有,不过只有两万,还是编入禁军的多。上次跟你说那个副指挥——就是韩王的舅兄,今日还凑过来跟我说,裁军这事已有八成准了。”
方盈笑道:“不会还跟你说是韩王告诉他的吧?”
“倒没那么蠢。”纪延朗也笑,“但他就是那个意思。”
方盈失笑摇头:“昨日王妃还同我说,从贵妃到韩王,都没瞧得起崔王妃家。还说崔王妃的兄弟也是都不争气,崔王妃父亲当年同官家可是总角之交,他们但凡有一个能撑起门户的,也不至于如此。”
“是吗?”纪延朗还真不知道,“只听说冯觉原先跟官家家里是近邻,从小相识的,可惜他女儿许给了废楚王的儿子。”
方盈叹气:“还有楚王妃,才嫁过去没几年,就遭此大祸……”楚王一人作孽,连累了一家子女眷。
“何止是她,现下连汪继冲都不得官家待见。”纪延朗觉着喝茶还是缺点意趣,叫侍女取他们春日酿的青梅酒来,接着又说,“冯觉还是自个跟官家剖白了一番,才没受牵连。”
方盈低声道:“这两桩婚事,本来就是官家所赐吧?”
纪延朗道:“但汪继冲确实同废楚王走得近。”
这事谈起来难免让人意兴阑珊,方盈问回裁军一事:“裁军也不会裁到你们吧?”
“按理说是不会,我们新设这几支骑军都是抽调的精锐,但兵是兵,将是将,别处裁了人,重新整编,上头各级将官不就也冗余了么?”
方盈失笑:“原来那个崔副指挥是同你卖人情呢。”
纪延朗神色不屑:“他以为我同他一样凭父荫做官么?”
他可是实实在在立了两次军功,后面这次还是救驾之功,不信谁能顶了他的官职。
这时酒也取来了,纪延朗不用侍女伺候,自己动手分别给方盈和自己各斟了一杯。
此时天还未黑,但家中没有长辈,也不出去见人,方盈便陪着他饮了几杯,还叫厨房再做几道热菜送来。
夫妻二人小酌几杯,谈天说地,十分和乐,饭毕又一块逗着鸿儿玩了一阵。
等孩子睡了,纪延朗想起当日住在竹楼的时光,提议道:“看你写字我想起来了,难得今年太平无事,我也得闲,咱们还该接着读兵书才是。”
“好啊。”方盈笑着应道,“正好我一共没几页纸,抄完也没事做。”
“她们没有会写字的吗?”纪延朗看向侍女们,“找个人替你抄。”
“我是想顺便练字,久不提笔,手又生了。”
冬日天短,窗纸又厚,纪延朗原是怕她既抄写又读书,累着眼睛,但见她坚持,便没有多言。
只是过后他下值回家,两人读书时,天色略微变暗,便要叫人点上灯烛。
“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多么刻苦,预备考进士呢。”方盈拍拍书卷,玩笑道。
“什么时候要有武进士,我一准去考。”纪延朗顺着她的话,笑道。
方盈一叹:“可惜没有女进士。”
“武进士也没有啊,这不是假若么,”纪延朗笑着问她,“假若有女进士,你要去考吗?”
方盈摇头:“我这半吊子,定然考不上,得真刻苦读书的才成。”
纪延朗道:“假若真有,你也刻苦读书了,去不去考?”
“那当然想去试试。”
“考上了想做官么?”
方盈笑起来:“谁不想做官?”
纪延朗接着问:“想当什么官?是在京中各衙门,还是外放出去主政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