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得赐道观,住在汴梁城中。千影带人摸黑进去正好撞见炼丹房满柜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其中不乏历朝历代被禁止的妖药。
用这些东西炼制而成的灵丹妙药根本不能延年益寿强身健体,只是补足一时气血,内里反而更加亏空。
就是这些神乎其神的东西把九五之尊哄得团团转。皇帝高看那些方士,连带着重用通晓自己心意的宋明德,这才有宋督主后来的步步高升。
“宋明德买通太医院判。”赵玄序微微一笑,说:“满皇宫的人,无人告知皇帝他已病入膏肓,为时不多。”
其实照宋明德那段时日三天两头献宝的频率,皇帝能活到今天都不容易。
闻遥恍然:“怪不得,你那天说宋明德给皇帝喂药。”
原来是这个意思。
宋明德落下话柄在赵玄序手上,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派人刺杀皇子这事,宋督主在还不是督主的时候就干得出来。
不过交手次数多了,除却刚开始的刀光剑影,到后面两边都心照不宣,没有彼此下死手。多是演演戏装给皇帝看罢,偶尔还拿对方当由头解决自己的对手,一举多得。这种似敌非敌、似友非友的关系堪堪维持到现在。
话到此处,轿子摇摇晃晃地停下。眼前的雍和宫金碧辉煌,灯火万千。
闻遥跟在赵玄序身后进殿,见最上方横摆着一扇屏风,依稀可见一妇人的身影。
皇帝用药之后还在昏睡,皇后以此为由,坐镇旁听雍王秦王协理朝政。屏风之后便是皇后,底下是三位亲王与一众心腹大臣,以及独自站在一旁的宋明德。
刚走进大殿,赵玄序里三层外三层被包裹起来的手就引起众人瞩目。
“皇兄这是受伤了?”秦王语气森森,阴阳怪气:“那些刺客多么了不得。皇兄带了这么多人,不仅让他们在城墙下面跑了,自己也受了伤。”
他对赵玄序有怨气,毕竟之前才被赵玄序抽掉户部。户部富庶,各层油水香线层层搜刮足以养活整个秦王党。自户部换上张鋆的人,秦王党难免大受打击。
然而带兵追刺客的活可不是赵玄序一人在做。
秦王这话刚说出来,宋督主的脸就层层黑下,在旁冷然道:“刺客自然狡猾,于城外早有接应,分散几路混淆视线。不过今日逃出城外的只是部分刺客叛党,更多余党仍旧藏匿于汴梁。咱家办事不利,等陛下醒来自会请罪,剩下的刺客咱家也定会捉拿,以国法论处,不劳秦王忧心。”
第52章朝堂之争(修改、作话)
宋明德这一番话,闻遥在旁听得默不作声。
自圣学兴起,中原地界向来是奴畏主、子畏父、臣畏君,尊卑有别罔敢逾越。私底下如何暂且不提,雍和宫大殿上,当着群臣甚至秦王外祖冯相的面,宋明德居然也这么不给秦王面子,着实让她对宋明德奸佞名声的认识再上一层楼。
秦王被这话一激,抵着牙齿磨了磨,冷笑两下,显有怒火。但毕竟在群臣面前,他最终按捺下脾性,没再多言其它。他身边立着个高大健硕的男人,正是武将出身,传闻中性子刚直骄悍的冯丞相冯骥。
冯丞相只是看过一眼宋明德,显然也对他说出这番话毫不意外。
“好了。”
话说到这份上,屏风后端坐的皇后才叫停。她头上珠翠微动,发出一点细微声响。
闻遥在贺神节上见过皇后。不似冯贵妃那样千娇百媚,皇后面庞白皙柔和,叫人心中舒缓。她吐字稳重,温和大气、如沐春风。只能说与雍王不愧是母子,连说话调调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皇后是皇帝发妻,父亲就是站在一边的王太师,一代大儒德高望重。北地王家是簪缨大族世家之首,北地文风鼎盛,这些年,凡科举中者十有六七为北人,或师从北地大儒。
因此种种,即便皇帝多年宠爱冯贵妃,皇后的中宫宝座依旧稳如泰山。
皇后坐在屏风之后,闻遥只能看到屏风上的一点影子。她就这样隔着屏风不疾不徐地关怀赵玄序,说:“老三伤势如何?可有找太医瞧过?”
赵玄序垂袖站在一边,眼睛半睁不睁,聊赖万分。他本不想开口应答,余光一瞥,见闻遥意欲上前替自己回话,赵玄序眉头一皱,突然开口说:“处理过了。”
殿中发出些微动静。除却张鋆外,站在一旁的诸位大臣面上神情纷纷显出讶然,抬眼看向赵玄序,
“哦?”
皇后的语气听起来也惊讶的。
赵玄序多年行事狂悖疯癫,不遵循任何礼数。她完全是为表一国之母对皇帝子嗣的关心,才开口问问走走场面,压根没指望赵玄序回答她。
雍王在底下也准备好开口给皇后递台阶,赵玄序一接话,他眉头一挑,立即面带春风,笑语晏晏,说:“皇弟与宋公公为父皇排忧解难,尽力而为便是尽忠尽孝。刺客凶残,二位行事还需小心为上。”
“不错。”皇后声音更为缓和了,说:“既然老三受了伤,不若就好好在府中休息……闻统领武功高强,胆识过人,便由闻统领协助宋公公追查刺客吧。”
她说这话,本意是体恤兖王,向赵玄序示好。没成想马屁拍在马腿上,赵玄序面色非但不见好,眉头还皱得更紧,面上明晃晃带出种不满。
闻遥在旁边看着,眼皮子一跳,立即上前一步拱手,说:“是草民竭尽所能,协助殿下与宋公公追查刺客。”
赵玄序顿时闭嘴,欲言又止。宋明德蓦然一声冷笑,面露嘲讽。
“宋公公。”
站在一边的王太师开口了。他年纪比冯丞相长上许多,岁末一过便是古稀,声音老迈,胡子干枯花白,但精神头却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