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侑齐看一眼闻遥,又看着李扶白身边的灰袍人,心中古怪感觉更甚。他忽而沉下面色慢慢抽出腰侧长剑,高声呵道:“擒生军听令,捉拿刺客!”
他话音未落,惊雷闪过,电光火石之间闻遥已经不在原地。李扶白眼皮一跳,只觉一道令人脊椎发冷的白芒从斜里贯彻而下,转瞬间闻遥的脸已经出现在他面前。
闻遥一手抓着马鞍,翻身欲上李扶白的马背。下一刻巨力袭来、蛮横非常,错金古刀半道劈下砸在星夷剑上,愣是叫闻遥动作一停,松手重新落在地上,拔剑回击。
她动作太快,眨眼功夫已经靠近太子,弓弩手不敢擅自妄动,周围的擒生军便涌上来要将她拿下。
李扶白身后的灰袍人反应更快。
先前出手的人拎着错金古刀,一拍马鞍冲闻遥来。气若猛虎,一息间已经与闻遥连过数招。闻遥打着打着,开始觉得这人的招式路数很熟悉。
像谁呢?
有点像天水皇宫孤星台上和她打架的迭剌。
她横剑隔档,手腕略微一错剑风散开挑落灰袍人袍沿,灰袍晃荡两下滑落,露出底下一张陌生粗犷的脸,留着髡发。
是辽人。
“辽人?”李侑齐挑眉,侧首看向李扶白,盯他半晌,不阴不阳地质询:“敢问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北辽特使。”李扶白微微剧烈跳动的心率再次平复下去。他性格本就冷淡,话少许多,此时也是言简意赅:“方才抵京。”
“哦?”李侑齐听到答案,差点没笑出来。他刚刚把天水公主接进西朝,怎么兴庆又来了北辽特使?且满朝文武没收到一点消息?
他的笑在雨夜下晦涩不明:“太子殿下,没过礼部审查放令的北辽人不叫特使,与之共事叫私通别国,是叛国之罪。”
李扶白抬手,身后跑上来一人,捧着一本折子和一枚印章。李扶白拿起印章随手在折子上一盖,将折子扔给李侑齐。
折子上写北辽有意遣使来西朝,章子方方正正,盖的是礼部的章。得了,立马就证件齐全了。
李侑齐唇角一扯,握着缰绳没再说话。他不说话,擒生军也就都没动弹,看着女刺客背着人和北辽武者打斗。
女刺客功夫高深莫测,那剑术极其漂亮,背着一个人都压着北辽武者打,没几句话的功夫就要定输赢。忽而马蹄声轻轻踏前,闻遥对面的北辽人犹听禁令,居然在激烈打斗中硬生生停下动作。
闻遥面色不改动作不停,手腕翻转改剑锋为剑柄,猛然贴近北辽武士攀着他的肩膀,凌空跃起,踩着屋檐就要走。
“你今日若走,飞叶客妻儿的坟就保不住。”低沉缓重的声音透过铜质面具传出,闷闷的,有些许失真,但依旧不妨碍闻遥听出这是谁在说话。
闻遥动作停住,背郝春和转身。她眼眸在这一瞬间被天空闪过的白线晃得熠熠生辉,看向李扶白身边一直低头不语的灰袍人。
那人抬头,肩背舒展,身形高大漂亮。面上铜质面具掩盖不住在北辽人中也十分罕见的翠绿眼瞳,面具上的獠牙与手臂上的金环交织,看起来像一只佩戴鎏金锁具的巨型猛兽。
是楼乘衣,或者说,是耶律都罕。
雨还在下,闻遥不动弹了,盯着耶律都罕看。或许是许久没见,耶律都罕又待在一堆陌生人里,她觉得他很陌生。
细细算起来,详隐司、西北招讨使……确实是不一样了,只有说话跟以前一样混账。
闻遥唇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沾到一点血,她眨眼,下意识伸舌头一舔,舌尖泛开冰凉腥甜。
她问道:“你在跟我说什么?”
耶律都罕的唇抿成一条直薄的线。
“北辽特使。”李侑齐说:“刺杀我西朝皇帝的刺客乃国之罪人,合该由我西朝处置、千刀万剐以敬天下,轮不到辽人说话。”
耶律都罕一动不动,没半点反应,没看李侑齐也没看李扶白。他视线滚烫沉重,一瞬不瞬落在闻遥身上。
快一年了,他终于又见到闻遥。
随后,他很不高兴地发现闻遥看他的眼神十足冷淡,没一点波动,与看李扶白李侑齐一般无二。
耶律都罕慢慢捏紧缰绳,手指咯咯作响。忽而,他摘掉脸上面具随手扔到地上,“啪”一下溅开浑浊水花。
“天水与西朝议和,北辽也愿与西朝修为盟好。”耶律都罕微抬下颔,双腿一踢马腹,驱马越过李扶白。身后一众灰袍人算他的心腹,此刻无不低头,都从他动作语气中嗅出叫人战栗的怒火。
“此人为北辽叛党。”耶律都罕身子往前倾,压迫威胁意味溢于言表:“叛出上京,两次三番拒不归返。西北招讨司此次前来,除却应下贵朝边疆礼定之约,便是要带走此人。”
“二弟。”李扶白在李侑齐听来依旧是那副鬼样子,语气没一点波动:“父皇遇刺,你我为人子、为人臣,即便悲痛欲绝,仍应以大局为重。”
两个人一唱一和,要是听到这李侑齐还没反应过来李扶白打的怎样一个算盘,他也就没这本事和李扶白分庭抗争多年。
李侑齐嘴角泛开冷然笑弧,等手底下生擒军将领小心翼翼抬头看他时又陡然阴沉下面色:“好啊。”
他挥手示意周围的人退开:“好话歹话,乖儿子好臣子,该说的都让太子您一个人说了,我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去年西朝派薛慎带队前往天水参与孤星台比斗,除却与天水商定婚事,也是想与北辽使团接触接触。西朝与北辽东西边境接壤,虽大多是戈壁荒漠,但也不是没有重要城池。此处界限模糊,谁都不肯相让。西朝不像北辽兵强马壮,不如天水民生富裕、粮草充足,无论跟哪边打起来,肯定都是他们损伤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