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漠然不语,见严画疏落座时腰脊似有不便,脖颈上还有两道结疤的剑痕,暗忖:“看来此前胡师兄与卓红差一点便杀了他。”又想到姜平,却不知他是否也在剑舻。
魏濯瞟了两人一眼,道:“画疏,你和沈越有过节?”
“自然没有,”严画疏笑道,“之前我们两个在秣城江边偶遇,相谈甚欢。”
沈越一怔:这话是他初见严画疏那夜在破庙说过的,没想到严画疏记得清楚。又听魏濯道:“如此甚好。”
随后,严画疏听说了嵇云齐之事,神情中却也并不惊讶,只是似有所思。沈越心想:“以此人脾性,心里定是在说‘有趣’。”
但见严画疏起身揖道:“有你老人家做主,万事无忧。有什么需我去办,你老人家只管吩咐。”
魏濯摆摆手道:“很好,你们且退下,我要指点沈越的武功。”
严画疏与郑昭麟对望一眼,都有些迷惑,却也均道:“属下遵命。”
当夜,沈越住进剑舻中一间极轩敞的卧房,房中诸般器具精美,床褥暄软舒适,他却久久难眠。
夜半,忽听见轻轻的敲门声,沈越心里咯噔一下,一瞬间他想:“是袁姑娘来找我说故事。”自己却也觉得几无可能,匆匆起床开门:
一人手提灯笼站在门外,面容白皙俊美,却是严画疏。
沈越冷眼看着严画疏踱入房中,道:“严副堂主深夜何事?”
严画疏泰然自若地环顾房间,转回身来,道:“沈师弟,其实你我之间,并无深仇大恨,那日在刘宅,你伙同胡子亮、卓红竟要杀我,我倒真是吃惊:你怎么对我有如此深的恨意?”
“不错,”沈越笑笑,“严副堂主不过曾用‘雷刺’杀我而已,我确不该恨你。”
“正是如此,”严画疏肃然点头,“总不能因为我要杀你,你就要杀我吧?那你可太不讲道理。我杀你时,不过随手杀一杀,心里可并不恨你。”
沈越淡淡道:“言之有理。严副堂主若无别事,我可要睡觉了。”
严画疏莞尔道:“如今天赐良机,我来找你,是想与你联手做成一件大事。”说着坐在椅子上,以手支颐,瞧着沈越。
“什么大事?”沈越皱眉。
严画疏静默一阵,却反问道:“魏副掌门伤势不轻,是么?”
第十二章:红(中)
沈越道:“我倒不知魏副掌门受伤了,你若好奇,不妨自己去问他老人家。”
严画疏见他神情淡漠,也辨不出此言虚实,转口道:“无论如何,魏副掌门也是病重,嵇掌门既下得山来,自是胸有成竹……”
沈越皱眉道:“原来你想转而投靠嵇云齐。”
严画疏慢条斯理道:“嵇掌门执掌本派,地位最尊,咱们听命于他是天经地义,也谈不上投靠。”说着语声渐低,“也不知怎么,你竟能得魏副掌门青睐,多半是他病得糊涂了,我瞧他对你似乎不加防备,只要你……”
沈越暗惊,道:“你想谋害魏副掌门,向嵇云齐邀功?”
“你这可说错了,”严画疏摇头道,“不是我,是你我二人。咱们也并非要谋害谁,只是顺应大势,一起为门派出一份力。”
沈越冷笑:“我自不会与你同谋。姓严的,你不怕我明日禀告魏副掌门,治你的罪?”
严画疏微笑道:“我不过深夜难眠,找你说几句闲话,你若犯傻去诬告我,他老人家可未必肯信。”
沈越沉默一阵,问道:“姜平在哪儿?”他回房歇息前,曾向郑昭麟打听,得知严画疏是独自来到剑舻,未见其属下。
严画疏恍若未闻,又道:“沈越,我知你对我怀恨在心,可别因此错失良机,到头来连性命也保不住……”
沈越道:“姜平在哪儿?”
严画疏笑道:“我如何调遣自己的手下,似乎不必报与你知。”
沈越点点头:“别的事,严副堂主也不必报与我,就请回吧。”
严画疏轻叹起身:“沈师弟不肯与我联手,我也只好告辞。”走过沈越身旁时,随手在沈越臂膀上一拍,一瞬间沈越骤觉一股锐劲钻进“曲池穴”,沿手阳明小肠经游走——
“这是……‘雷刺’!”沈越立即醒悟,同时却也清晰觉察到,相对于昨日撞入他肩头的嵇云齐的内劲,这雷刺是如此孱弱而缓慢,他正感错愕,丹田内息自然生发,疾流至臂上经络,将那一抹雷刺冲消殆尽。
此时严画疏尚未及撤手,手掌如遭蛇噬般一缩,虎口崩裂流血,他讶然注目沈越:“小子进境恁快?”随即横挥手臂,扫击沈越胸前;沈越斜退避开,以“龙王坞”的掌法还击,严画疏有心观察沈越武功深浅,左闪右躲,身影快如鬼魅,带得屋内灯烛一阵飘忽明灭。
沈越连换数派掌法,掌缘总是堪堪追到严画疏衣袂,难以击实,眼瞧又一掌劈空,旋腰使出“扣舷掌”中的一招“白雨跳珠”,严画疏哑然失笑,这“扣舷掌”与“归棹剑”都是鲸舟剑派的入门武学,年轻弟子们用以套招对练,无不使过万千次,熟悉至极,严画疏不假思索便使出此掌法中的“星河清梦”,将沈越的攻势拆开——
两人手臂相触,各自身躯晃颤,严画疏神思莫名一空,竟忘了再变招进击,转瞬醒神,沈越的右掌却已扼住了他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