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宋人和党项人的界限似乎模糊了一些,大家都在不停地忙碌着。
苏拉偶尔会听到管理他们的那个党项吏员和宋人老者的交谈,似乎是在为什么“开春授田”的事情做准备,要统计能耕种的人口。
她不太懂,但隐隐觉得,这或许真的是一条“活路”。
野利部落里,气氛依旧微妙。
野利晟被送走的日期越来越近,这个年轻气盛的少主变得更加暴躁易怒,整日带着几个心腹在外纵马狩猎,似乎想用这种方式发泄心中的愤懑。
野利昌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无法言说,只能更加勤勉地配合宋人派来的“劝农官”,清点部落人口、牲畜,规划来年可能分配的荒地。他必须向宋人展示野利氏的“恭顺”和“价值”。
这天,部落里来了几个不速之客,是附近山中一个小部落的头人,带着几个随从,风尘仆仆,脸上带着惶恐和讨好。
他们是来“投靠”野利昌的。
他们的草场在战乱中被毁,部落又小,难以独自应对寒冬和可能存在的流寇,听说野利昌得到了宋人的“重用”,便想来寻求庇护。
野利昌接待了他们,心中却是五味杂陈。曾几何时,周边的小部落来投,是野利氏实力壮大的象征。
可现在,这种“投靠”背后,是宋人影响力的无形扩张。
他收留了他们,安排他们住下,却明确告知,必须遵守宋人颁布的规矩,登记入册。
小头人千恩万谢地答应了。
晚上,野利昌独自坐在帐中,看着跳动的烛火。
他意识到,自己正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宋人管理这片土地链条上的一环。
他利用宋人赋予的些许权威吸纳小部落,壮大自身实力的同时,也在帮助宋人将统治秩序延伸到更偏远的角落。
这是一把双刃剑,但他别无选择。
药乜鬼名也不再是辅兵,他和其他几百名被甄别出来的原西夏精锐,在一个寒冷的清晨被集结起来。他们没有再穿原来破旧的皮甲,而是换上了宋军淘汰下来的、打着补丁的纸甲,武器也被收缴,由宋军统一看管。
他们被编成一支特殊的队伍,在一支精锐宋军骑兵的押送下,开始向北行进。
目的地是千里之外的边境,边境那边据说是凶猛的鞑靼人。
路途漫长而艰苦。
每天天不亮就要赶路,直到夜幕降临才能休息。
吃的依旧是粗糙的干粮和稀粥,但至少能果腹。
押送他们的宋军连长姓张,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面容冷峻,治军极严,但似乎并不刻意虐待他们。
有一次行军途中,一个原夏军士兵因为饥饿难忍,偷吃了队伍里仅有的一点准备给军官的肉干,被抓住后,张连长下令鞭打二十。
鞭子抽在皮肉上的声音令人心悸。
药乜鬼名和所有人都默默看着。
行刑完毕,张连长冷冷地对所有人说:“我知道你们心里不服,或许还想着逃跑,想着报仇。但我告诉你们,既然穿上了这身衣服,走上了这条路,以前的一切就都过去了!”
“从现在起,你们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西军的兵!是兵,就得守军规!有功则赏,有过则罚!要想活着吃到军饷,活着挣到前程,就给我把以前的念头都收起来!”
“到了边境,有的是你们杀敌立功的机会!但前提是,你得先像个兵的样子!”
这番话,与其说是训斥,不如说是一种冷酷的宣告。
药乜鬼名看着那个被打得皮开肉绽、蜷缩在地的同伴,又看看张连长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心中一片冰冷。